第一章 逃命

第一章 逃命

“哈，哈，哈！”

灯火通明、摩肩接踵的街道上，一个身形臃肿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哈，哈……躲开！都给我让开！滚——”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更是糊满了锃亮的秃顶的中年男人声嘶力竭地怒喝着、叱骂着，他那庞大而笨拙的身体在人群中如同一条洄游的大马哈鱼，肥硕的身体不断推开行人组成的潮水，艰难却又不懈地向前推进。

“你们这群下民，都给我把路让开！”

不断有行人被男人粗暴地推开，有些勾肩搭背的男女更是被男人直接从街道中央撞飞到了街道两侧的门店中。然而令人感到诧异的是，绝大部分被中年男人撞开的人都在看到他的脸之后立即选择了沉默与躲避，即便小部分被粗暴撞开的人想要去找个说法也都会马上被他们身旁的同伴给拉住，久而久之，男人的面前竟然真的隐然分开了一条道路，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躲着他，但在分开的人群之中，一个被不断提起的名字也渐渐变得清晰分明。

“布拉格！”

“灰街之熊布拉格，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说他外出从来都会带着一双手以上的保镖，身边更是时刻簇拥着一双手再加上两只脚数量的女人吗？那些女人们呢？都去哪儿了？”

“假的吧，那个赫赫有名的黑帮头目布拉格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小声点儿！你没看到他头上的标记吗？那是只有在上层人的监狱里坐牢才会被印上的标记，是做不了假的，他绝对就是布拉格！”

“那他怎么在这儿？他要去哪儿？他这是在做什么？”

“谁知道，但他肯定是布拉格……”

“布拉格……”

“灰街之熊……”

在周遭愈发明显的议论声的包围下，身形高大而臃肿，仿佛一头穿上了人的外衣的黑熊一般的男人渐渐地停下了脚步。这并非他的前路被堵住了，恰恰相反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他的身份，现在男人的面前已经自动敞开了一条足够两个人并肩而行的宽敞大道——当然，对于体型远超一般人的中年男人，对于布拉格·诺维奇来说，这样的宽度也就是将将能够让他不用继续侧着身子前进而已。

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熊一般的男人——布拉格·诺维奇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前进一步，他已经不再出声骂人了，但从他那肉山一般的身体里发出的喘息声却如同一台运转状况不佳的内燃机一般传入到四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男人艰难地弯着腰，他过于前凸的肚腩让他连用手扶住膝盖这个动作都做的格外艰难，而他的两条腿更是在剧烈地打颤，似乎下一刻就会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一般。

足足过了一分钟，也足足坚持了一分钟，布拉格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呼吸，他立即抬起头将恶狠狠的视线投向自己的周围，而那些有意无意环绕在他四周已经近乎停顿下来的人流立即恢复了流动，汇聚到布拉格身上的无数视线也与此同时消弭于无形。

该死的！

布拉格·诺维奇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然后用手抹掉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的汗水，拼尽全力地抬起脚，用无比沉重的步子继续前进。

他不敢停下来，实际上刚刚那不到一分钟的停顿已经让他惊吓到心跳都几乎暂停了。

布拉格必须前进，也只能前进……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难看，知道今晚之后“灰街之熊如同被打断腿的野狗一般在街上逃命”的消息就会立马扩散到整个街区，甚至相邻的穹顶层，但他已经不去在乎也顾不上在乎这些了。

名声什么的……只要人能活下来，管他什么好名声还是坏名声。

曾经的布拉格，曾经的“灰街之熊”的确是一头每天都斤斤计较于这些续命的猛兽，但那是因为他还站在捕猎者而非猎物的位置上，他才能有余裕去在乎这些无聊的东西。

而现在……尽管心底不愿意承认，但布拉格·诺维奇已经十分清楚自己的现状了。

他不再是猎人了！仅仅只是一晚，只是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就从猎人的位置上狠狠地摔了下来变成了任人宰割、任人鱼肉的猎物！

他现在能够继续用自己的脚逃命而不是被剥光了掉在屠宰架上，也多亏了他从一介小卒摸爬滚打到一方头目这个位置上所积攒下来的直觉与经验，否则他早就顶着天灵盖上的窟窿躺在满是呕吐物和碎玻璃的地毯上了——就像他那些先一步拔出了枪却也死在了自己的枪口下的保镖一样！

还有，一百米！

布拉格觉得自己的肺已经裂开了，他早就忘记自己上一次这样拼尽全力地奔跑是多久以前了，那好像还是他混上打手小头领、还在带着一帮小弟到处奔波去和别的帮派抢地盘与火拼的时候。现如今，那么多年的养尊处优不只消磨掉了他的精神，更让他的肉体变得腐朽而破烂，布拉格现在每迈出去一步都能听到自己的关节呻吟的声音，而他的心脏早就处在不堪重负的边缘了。

好在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还有几步，只要再走几步他就能走进自己多年以前就准备好的避难处，就能躲进自己的安全屋内不用再为自己的脑门会不会被人开洞而担惊受怕。

布拉格·诺维奇为了这个避难处可是下了血本的，首先这个避难处虽然处在一般的大街上但背地里可是挂靠在某个上层大人物名下的房产，而且他每年都会专门留出资金去打点这里的上下关系，即便在他和他的帮会最山穷水尽的时候他都没有动过这个避难处的念头。

这是他最后的依仗，是他压箱底的资本，而现在……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快到了，马上……就要到了！

拖着步子几乎已经是一步一步地挪动身体的布拉格·诺维奇终于看到了那扇熟悉的大门，而此时他身边的人流也从一开始的摩肩接踵变得稀稀拉拉，而在那扇大门前更是看不到一个行人。这里的人虽然不一定知道那扇大门的真正主人是那个人物，但却无一例外都清楚那是上层人的底盘，而“上层人”这三个字就已经具备了绕路而行的全部理由。

而布拉格·诺维奇就这样沐浴在四周的路人惊愕的目光中走到了那扇大门前，毫不犹豫地进入了这片附近所有居民眼中的禁区。

与此同时，大门之上自动浮现出红白相间的警示画面，冰冷的合成音更是开始响起：“表明你的身份，否则你将会被视为擅自入侵私人领地而……”

“我是布拉格·诺维奇！我是二级管理权限的拥有者，我拥有合法的市民身份！现在，给我开门！”

没等那电子管家的预设语音播完，布拉格·诺维奇就不耐放地打断了它，大声吼出了这番话。他丝毫都不在乎那些依然停留在不远处的路人听到了这些内容后会有何感想，实际上，不只是现在，布拉格·诺维奇从来都没有在意过那些在他看来根本就不算是人的“下民”的想法。

而在一阵沉默后，大门的电子锁自动开启，电子管家的合成音也再一次响了起来：“欢迎您，布拉格主人，随时为您服务。”

没等大门完全打开，布拉格·诺维奇就迫不及待地挤了进去，他臃肿的身体一度卡在了门口，直到门完全开启他才终于把自己的肚腩从门外挤了进来，整个人也如同雪崩一般扑倒在了门后。

“关门！把门关上！”

布拉格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街道的另一头都清晰可闻，而得到了指示的电子管家则继续播放着那一成不变的音调：“遵命，我的主人，门马上就会关闭。”

门，终于关上了。

看着那扇紧密的大门，布拉格·诺维奇愣了好久，他的喘息声都在这一刻停止了，仿佛整个人的时间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然后……

“呵呵，哈哈，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由低沉到高亢，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发狂放乃至疯癫的笑声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来。

是他赢了！

他赢了！

瞒过了他亲手设置的三道关卡如何？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又如何？

虽然到现在为止布拉格·诺维奇都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居然付出了如此高昂的代价来买他的人头——布拉格亲眼目睹了那个杀手的身手与他身上那些明显来自上层区的装备，他自己都雇不起那么好的杀手——但他的人头还是好好地待在他的脖子上，他的心脏也依然好好地在胸口里跳动，他还活着，甚至还逃离了那座尸横遍野的修罗场，逃到了自己的安全屋里。

而只要在这里，他，布拉格·诺维奇就还是那头无人敢小觑的“灰街之熊”，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好了，现在已经不需要那么狼狈了，是时候思考一些刚才顾不上的问题了……比如是谁请动了那样的一位杀手来买他布拉格·诺维奇的命。

“灰街之熊”缓慢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没有马上起身，虽然他自己清楚里面的卧室，那张奇大无比的床才是躺起来最舒服的地方，但早就在亡命奔逃中透支了全部体力的他实在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活动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布拉格·诺维奇才会质疑自己一开始为了省钱而并没有在这座安全屋里配备管家机器人的决定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虽然那样的一个机器人一年的租赁费用几乎要赶上他手下一个场子一年的收益，但那毕竟是来自上层区的货真价实的好东西，是好多人想掏钱都买不到的玩意儿。

算了……下次如果再见到老约翰那家伙，就问问他手里的那几台二手管家机器人的价格好了，只要稍微“暗示”他一下，那个老家伙应该不会坑他太狠的。

心中盘算着管家机器人的事情，布拉格·诺维奇向后躺倒，从喉咙里挤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啊……呃！”

然后这声叹息便被扼杀在了他的气管中。

在上下颠倒的视野里，他看到了一样不该存在于这间安全屋内的东西。

那并不是普通的“东西”，而是人的肢体的一部分。

一双脚，一双……女人的脚。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正站着一个女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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