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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嫐(沟头堡的风花雪月)第三部:艳阳高照】【第50章(下)】 【作者:voxcao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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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lmfnba 于 2024-10-22 15:5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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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匆匆那年(下)

  晚上又有人找,响彻在胡同里的声音此起彼伏,听出里面有保国音儿,书香隔着窗户喊了一嗓子。于是,一群孩子就奔到了院里。借着月亮地,书香看到他们手里拿着手电、弹弓子和蛇皮袋子,果不其然,这群人又嚷嚷起来。“说好要带我们去的,都多少天了。走吧杨哥,肉知了蛤蟆都等着咱们呢,还有家雀。”窗根底下人头攒动,七嘴八舌乱哄哄的,书香咳嗽一声,朝他们一扬手,嘿嘿笑了起来:“家伙事儿够全的,还家雀?树上的还是卡巴裆里的?”哄堂大笑中,打堂屋也响起一声咳嗽,紧随其后,清澈婉转的调儿便透过门帘传进西屋,“当哥哥的怎说话呢,咋没点流呢?!”

  书香身子一顿,也张起嘴来。他转悠着眼珠子,歪起脑袋朝后看时,也朝一旁的浩天咧了下嘴。保国招呼起娘时,书香抱着吉他嘿嘿两声,立马朝院子里挥起手来,他说家走吧都家走吧,“改天再说,这两天有事儿!”

  别人走了但保国没走,进屋后的第一个动作是抽搭鼻子,脸仰起来,紧接着对灵秀说了句“炖肉了吧娘。”“小鼻子够灵的。”灵秀朝他笑了笑,说肉搁冰箱里了,“吃自己个儿拿且。”保国说早知道就来这儿吃了,嘟哝着还吧唧起嘴来,“我哥在屋里干啥呢,捂痱子呢吗?”没等灵秀做声,里屋的人就言语起来:“你哥快踢你了。”灵秀笑着,朝里屋努起嘴来,示意保国自己进屋去看。保国吐着舌头,三步并作两步目标却直指冰箱而去,也没拿自己当外人,开冰箱后就往嘴里捏了两块肉。

  这当口,灵秀已经把灶台上的瓜切了出来,随后取了托盘装在上面,送进里屋。“别起来了。”她示意浩天吃瓜,转而把托盘交到了儿子手里,“要不这几天你杨哥一个人在家也腻得慌。”饭前就这么说,此刻,还是这么说,还交代儿子看家。书香问她去哪,灵秀也没说干啥,转身走了出去。

  嘴里说着真香,保国从冷藏室里又拿了根冰棍,这才撩帘儿进屋。书香招手说来得正好,伸手一指,让保国把床底下的烟灰盒拿出来,这边把吉他装进袋子,内边也从兜里掏出烟来。掏找烟缸时,保国说人家别人忙得闲不住,脚后跟都打屁股蛋儿了,不逮鱼起码也逮点别的什么东西,“你这可好,倒是也忙,忙得找不着人儿。”说到这儿,怨声四起,他说去年还干点啥呢,今年啥也没干,“也不知都忙鸡巴啥呢?”端着烟灰缸,不是念在里面有烟灰的份儿上,非扔过去砸杨哥脸上。

  “还非得干啥?”打保国手里接过烟灰缸,放到近前,书香衔着烟嘬了一口,简话简说道:“不闹水吗,有啥法子,天又那么热。”随即伸手朝浩天引荐:“这就我跟你常说的内兄弟。”浩天也嘬了一口烟,打量保国时,笑道:“说话够冲,一看就是亲的。”“打小喝我们家粥长大的,他爸说话都未必有我好使。”说话间,书香给保国腾了个地儿,“不都告你踢球去了,还找个屁啊找。”“踢球?天天踢?晚上也踢——。”切了一声,保国说糊弄鬼呢你,“哪条腿踢?啊,我看,别是在炕上踢吧。”“就是在这儿踢发,先踢你丫的我!”笑骂中,书香把左脚抬了起来,“看见没,就用这脚踢了。”然而不等落下,保国身子往里一滚,咯吱吱地,人就靠在了西墙上。“娘,我哥他以大欺小,还打我呢。”呼声连着笑声回荡在潮闷的屋子里,书香看了看浩天,转回到保国身上时,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跟在顾长风屁股后头的内个年幼的自己,没错,内时他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唆啦着冰棍,保国说凤鞠回来了,又说赵永安住院了,“你都知道吗?”书香说后者倒是知道,“你打哪听来的?”“在我大娘院里看见大狼和熊了,还以为你也过来了呢。”保国说屋里正喝酒呢,进屋一看,合着白高兴了,“幸好动个心眼,过来看看。”

  “谁跟谁喝?”掐灭烟,书香问道,“你大爷回来了?”

  “回来了,还告我说过些日子焕章哥也回来。”讲完这个,保国看向浩天,问伤哪了,而后扭过脸才说:“我老爷老奶不过去了,你不知道?”“还知道,知道个屁啊知道。”书香说看不见是吗,“还糊弄你了。”本想让保国把凤鞠喊来,结果一看自己和浩天这光膀子的样儿,遂又作罢打消了念头。可能是前些天太赶落了,家里又来了戚,他把问题全都归咎到了这上。气枪还在,他让保国拿走,他说搁家里也是打了挂。保国脑袋一卜楞,说自己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建议杨哥带他去村西头打卯去,说兴许还能弄点野鸡之类的玩意。“青纱帐里不嫌热?又不怕长虫了?”保国说待家里更没意思,弹球扇宝都没意思,进而强调:“怕啥,不有你呢。”

  书香笑着说这前儿又不是冬天,热都热死了还打卯,“再说内玩意也不是火枪啊。”提到火枪,他想到了贾新民,自然也就想到贾新民的媳妇儿陈秀娟——说不清内晚是谁在小卖铺里跟她胡搞,但其泛着红晕的脸蛋却耐人寻味,瞬间让人膨胀开来,打体内涌出一大股荷尔蒙酸,然后鸡巴就不管不顾变得梆硬。至于说在小卖铺里撞见真人的奶子和屁股,脸红自不必说,心口更似被人捶了几撇子。不晓得对方展现出来的姿态是否是生理上得到满足后的一种外在表现,也许是暑夏所致,也没准儿和沟头堡的风水有关,就是有待考证了。话说回来,年前一别就再没遇见过徐老剑客,就此,书香认为昨日之行在车站外头纯粹是自己看花了眼。

  十点左右,大门响了一下,然后灵秀就打外面走了进来。“妈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说这话时,书香已经奔到了堂屋,“我娘怎没过来?”确切来说,这话应该是“晚饭我娘怎没过来吃”。

  “你奶嘱咐说晚上去东院,这不来人就没去吗。”

  “我说后院怎没动静呢。”眨起眼来,书香忙问:“我哥都回来没?”

  “没让他们折腾。”

  “那我大呢?我大回来了吗?”

  “咋,有事儿?”“也没事儿,就问问,不我大姑刚走吗。”“你大这两天刚消停,让他歇会儿。”灵秀俯身提溜起一壶热水,递了过去,“晾点凉白开且。”就听“哎”了一声,身前之人竟端起暖壶奔向了东屋。

  虚晃之下,灯打开了,撩帘时灵秀也“哎”了一声。她翻起白眼,她说:“迷迷瞪瞪想啥呢?”“不倒水吗?”下一秒书香就拉长音儿“嗨”了一声,立马又转回身子。类似的事儿如影随形,不知从何而起,也许年幼就携裹而来伴随至今,也许青春萌发心想事成事不成,以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个样子。“回把被子搬走。”微醺的汗香扑面而来,置身陷入在那汪清泉里,书香身子都飘了起来,“用我的不就得了。”“几个人啊?”门前的身影泛着一层暖光,顺着门帘飘来荡去,似乎给这闷夏都注入了一道清爽,“仨人怎盖一条被子?我说你还傻笑啥呢?”

  不知几点,院里倏地又响起一道开门声。浩天说叔回来了吧。书香挥起腕子说你甭管。浩天却已探起身来,撩开窗帘朝外望了过去——是叔回来了他说,正想隔窗打声招呼,书香这边就“行啦行啦”地架起胳膊,把他又扶靠到了墙角。“客套啥呀,家里没那么多事儿。”与此同时,又冒了句不挨边的话,“你不知道,我大内人其实更没事儿。”冷不丁地,保国突然插了句嘴,他说杨老师回来了,话里明显带着质疑,也有些干涩,还睁开眼看了看。“躺好了再睡,听见没?”书香见他蜷着身子又歪歪那,就一边召唤,一边跟浩天解释。说保国平时叫惯嘴了,现在想改也改不过来了,凑上前又捅了两下保国,他说白下哪疯跑去了,“累的连衣服都不脱。”保国不脱,书香干脆抱起来替他脱,裤衩一扒,脑袋朝北平放在了凉席上,“我这婶儿啊出国好几年了,小赵叔平时忙,也顾不上保国了。”

  浩天说难怪呢,“跟焕章他爸去的是一个地方吗?”

  “是,手续啥的都还我大给办的呢。”书香够着身子把书桌上的茶缸拿了过来,转身递交到浩天手里,“喝口。”而后给他后腰倚着的被窝长了长,又跪着抓起被褥给浩天的小腿担了两下,“垫着点能稍稍缓解一下。”

  “跑一天了杨哥,甭陪着我了。”

  书香说反正现在也不困,拾起烟来,挨在浩天边上盘腿坐了下来。“这几年,摔折过胳膊也崴伤过脚,要说难熬,还就属这头一宿最难熬了。”捏起烟嘴磕向大拇指盖,砸实之后塞给浩天,又取来一根,如法炮制,“稍微动晃一点就疼的激灵激灵的,就上次崴脚,我妈跟我娘陪着我,一宿也都没合眼。”

  “我们村内傻逼说上沟头堡还看你来着。”其时书香正点烟,“吹得乌丢乌丢的,跟他叔一揍性,没实话还一肚子坏水!”看着浩天,书香说确实来过,“真的。”“他做贼心虚,还不是事后诸葛亮。”

  书香说借势呗,肯定无利不起早,“要不是年前打架,咱跟他有什么交集?有不也是我大跟他叔之间的吗。”沉吟中,他笑了笑,他说甭管真的假的吧,人一家子都来了,又搞了那么大的声势,总不能一脚丫子把人家踢出去吧,“再说我爷我奶也都给请过来了。”絮叨着,歪起身子也仰靠下来。他双手抱托在自己后脑勺上,凝视天花板时,他说:“许建国真跑了?”为啥要问这个,他自己也说不清。

  “反正是找不着人了。”紧接着浩天提起了皮三,浩天说死的内个跟皮三好像是一家,“传言说生出来就过继出去了,也不知真假。”顿了顿,又道:“比咱们大,二十还是二十一,遭尽了就够坑人,还不给说法!”

  窗帘半掩,星天外的月亮在笑,烟幕中还带着几分柔美。院子里也很亮,阵阵蛤蟆声里,白幕似的墙仿佛在晃,都能闻见空气里的泥土味儿和花香。“我妈总说,抬头做人低头做事。”摇了摇头,书香就呵呵笑了起来。他说:“我这好的没学,抽烟打架倒上手了,还把你们都给招上了。”喘了口大气,他把烟掐灭了,“好笑不好笑,说多了就得先抽我自己俩嘴巴子。”

  “咋这么说呢?”浩天摇起脑袋否定,“你忘了,刚上初中内会儿咱班都什么样儿?”

  “什么样儿?”书香也否定,“我早忘了。”

  浩天说你忘我可没忘,“内不都自身的事儿吗,又没人逼着学。”

  书香笑着说瞎说。浩天说可不,“投脾气才凑一堆儿呢,要不,聚的起来吗?”

  书香没接茬儿,转而问道:“你说这世上有鬼吗?”

  浩天说有吧——“焕章他爸内事儿不就是吗。”他说:“只不过咱自身没撞见过,鬼打墙鬼压身,还有狐仙,黄狼子啥的,叫什么来着杨哥?是叫胡黄白柳灰吗?”

  书香应了一声,说:“哎,给你讲一个(故事)。”说讲就讲,他就把村西李奶奶的事儿搬了出来,“都我亲眼所见的,脸上都绿,人也瘦成了一层皮,可死活就是不闭眼。”浩天问说后来呢,书香说后来是被黑豆送走的,“内会儿不岁数小吗,跟个傻逼似的在那看热闹,现在想,其实走了更好,省得活受罪。”讲完这个,书香正要继续讲下一个,浩天内边就接了下言。他说:“我爸说这事儿其实早就有。他说他小前儿这些东西都是背着人的,蒙着盖着,谁也不敢正大光明端出来讲。家里姊妹多,本身肚子都还填不饱呢,谁拿这个当事儿……后来大了,我爸说白天扛锄头耪地,晚上还改造思想呢,就不敢翻翻了……”说到这,浩天说我爷不走了好十年吗。书香没插嘴。浩天继续道:“内会儿我爸才一两岁,啥印象都没有。前些年我奶弥留前儿,家里给内边发了电报,我爷又回来一次。完事儿带着我爸跟我大爷还去了趟内边。听我爸讲,内边阔着呢,根本就不是……”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不得不把手拢成一个小喇叭。

  书香在“哦”了一声之后,问浩天说“还记得跟你说内徐老剑客吗”。浩天说记得。书香道;“我们村以前有俩庙呢,逢人死必然是两个,到现在都是,咱不懂风水,也说不清,可徐老剑客说过,风水局破了。”而后他把浩天没听过的,徐老剑客给自己讲的奇闻异事捡几个搬了出来,说都是小前儿听的。“现在,东边的早没了,只西边学校那还有个旧址。”随即把去首府遇见的情形也讲了出来,他说:“要说看花眼吧,我娘说她也看见了,可问我妈,我妈说她看见的是算命的,你说怪不怪。”说到这,他又摇起头来,他说不做缺德事不怕鬼叫门,“别的我信,反正内些坑人害人不入人的,别急,早早晚晚得遭报应!”这话浩天认可,精神头打起来也忘了腿疼。“上周末打死条长虫,肚子鼓囊囊的,开始还以为是吞了蛤蟆,后来捋出蛋来才知道,闹了半天是个母的。”除此,浩天说前些日子还捞鱼来,和焕章他们也都碰头了,等过些日子苞米差不多能下嘴,天也凉爽了,可以组织一次野炊。地点嘛,他说还在防空洞,“行吗杨哥?”

  书香说好,简直太好了。“到时逮只鸡什么的,再弄点莲子,来个荷叶鸡,咱这暑假也就齐活了。”随后,他告浩天说前一阵自己也去河边玩来,除了王八还看到仙鹤了。又提起上个月和焕章下地笼的事儿,他说鱼虾啥的可没少弄,他说这次就看加辉了,“窑坑干净,弄点鳝鱼啥的应该没大问题。”

  哥俩从东聊到西,又从近聊到远,直到眼前灯影重叠,换成悠长的呼吸。听谁喊了声啥,书香就“哎”了两声。他认为自己喊出音儿了,没听见回应,却看到有人抖起鸡巴向他炫耀,这似乎更应该说是注意力都被卡巴裆里的玩意所吸引,然后一闪而逝打他眼前消失。他挺纳闷,纳闷的还有,自己竟躺在了卡座上,脑瓜顶上还转起了七彩球。分不清在哪,也不知道音乐何时响起来的,节奏挺快,他就跟着音乐一起跳了起来。跳着跳着怀里就多了个人,肉呼呼挺丰满,还挺香。

  嗅着香味,感觉来了,他就把双手滑向女人屁股。女人屁股真肥,又翘又肥,穿着高跟鞋呢还。每次往跟前搂时,他都会撅起屁股朝前顶一顶,贴着软乎乎的小肚子再磨两下。四周黑漆漆的,感觉像是在云燕,又仿佛是在东院,就在这疑惑不解时,陡地一声,有人喊了起来。“三儿三儿——。”听声音像大哥,细看之下仿佛又是二哥,不过身量却和大爷相仿,怀里还抱了条长虫,可能是,又黑又粗的。“你抱啥呢?”喊了一声,没人搭理,书香就问女人,说他抱着啥呢——胳膊这么一碰。咯咯咯地,女人竟笑了起来,“咋还摸我屁股。”摸的分明是前面,却给说成了后面。“我说他抱着啥呢?”这次女人也没回应,寻顾中,书香就又问了一遍:“问你们话呢?”大哥和二哥晃晃悠悠,大爷倒是开口了,大爷说这是“四儿”。“四儿?哪来的四儿?”莫名间,就看大爷双手平伸,把怀里内玩意端了起来。书香说你干啥呢,“还不把它扔出去!”“你接着呀。”这话不知是谁说的,在一声婴儿才有的泣哭中,长虫也变成了婴儿,嗖地一下飞向了半空,“接住了可。”

  瞬间,书香脸色大变,扬脸张手动作一气呵成,然而两条腿却跟灌了铅似的。可能是一哼,可能是一哈,也可能是一哼一哈,他就打梦里惊醒过来。腿快被压麻了,缓了好几气,才把保国抱起来。四周一片寂静,甚至还有点凉,蛤蟆偶尔呱呱半声,就跟不是这个世界发出来似的。安顿好保国,给浩天盖毛巾被时,浩天也醒了。“烟呢,杨哥?”喘息的声音沙哑而紧绷,书香就把手按在了浩天肩膀上,“躺着吧,哥给你点。”踅摸出烟来叼在嘴上,点火时,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身上都湿透了。

  黄鳝和田螺是周五晚上吃的。浩天父母是周三下午来的,还提溜十斤鸡蛋和两瓶白酒。灵秀说这是干啥,“也不说上午过来,饭都吃完了。”寒暄在笑声里,书香就打屋里跑了出来。和浩天父母打过照面,他说浩天都叫了我二年杨哥了,这点事儿还叫事儿,而后又说,昨儿晚上浩天一宿都没合眼,“我看咱爷仨谁都别说话,让浩天自己决定,到底留下还是住着?”“没什么过意不过意的,不就怕折腾吗。”答复着浩天父母,灵秀拍板:“人留下酒留下,鸡蛋拿回家。”就这么着,浩天一直留宿到周六早上。临走时他说都不想家了,他说:“这嘴都吃馋了。”灵秀说回头跟你杨哥再过来不就得了,“要不,你杨哥一个人在家也腻得慌。”

  接下来的小十天里,日子叽里咕噜的,眨眼就过去了。走漏出杨刚在体委看球的消息是书香打李萍嘴里听来的,这时已经月底了,农合杯也结束了。跟世界杯赛场上的意大利队几乎如出一辙,这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但好歹人家是真踢,这成什么了。然而话题都围绕在了昨天下午书香施救“溺水者”这件事儿上,配角父母又赶过来道谢,踢球放水这件事就给冲一边子去了。灵秀扭过脸来,悄咪地支问了句:“到底咋回事?”书香说:“王辉溺水了,救他前儿还有焕章呢。”昨儿就是周六,农合杯决赛。和上周六比,这次在时间上明显宽裕多了,虽说一周的赛程安排间隔短了点,但起码没那么赶落,也不必扫除,更无需通知家长开什么幺蛾子动员会。就是有点夸张——世界杯点数决胜,农合杯也点数决胜,尽管二者不可同日而语。其实这半年来的就都很夸张。

  “说是一场秋雨一场寒,没收苞米,我看,这天凉不下来。”随后,杨刚说今年太忙了,“都没带三儿出去玩。”“玩还怎踢球?”书香嘟哝着回了一嘴,正要就着话题问杨刚到底哪天去看的球,结果却又被两位村干部以及溺水者的父母把话筒抢了过去。

  “身体重要,可不能太辛苦。”在支书和村长带头下,溺水者父母也这么说,“您是咱泰南的支柱,可千万要保重身体。”说完,又是一通感恩戴德,说老杨家就是泰南人的福星(二十多年前是,现在更是),而后夸说灵秀教子有方(还得说咱这老妇联主任好啊)。俩干部则说,沟头堡又出了个大英雄,将门虎子。瞅这意思,再往后说自己可能就成伟人了,书香忍不住就插了句嘴:“人命关天,看见了能不管吗?”但很快,他就又被内份激昂澎湃和口水飞溅给压了下去。“庄亲庄亲一家亲,说的不就是这个吗。”哪怕驴唇不对马嘴,哪怕哪都不挨着哪,丝毫也没影响内四个人的心情,“对咱家王辉有再造之恩,绝不能肉埋饭里。”

  书香笑了,红着脸笑,红着脸说:“还有奖励?”腮帮子跟嚼了一吨口香糖似的。

  “有,肯定有,必须有。”这你来我往,都快说成贯口了,“对对对,开学咱就去学校,把锦旗给送过去。”开学真就去学校了,后来这事儿还上了泰南新闻,只不过接受采访时书香把在学校表彰大会上的发言又给重申了一遍。他说:“救人前儿可还有赵焕章同学呢,他也有份!”

  决赛完事,众人说下午干啥去。书香说先去看浩天,饭后大伙儿就跟着他去了梦庄。恰逢两天之后开学,所以书香建议,庆祝活动推后,还有野炊。他说:“十一前后,赶在收苞米前怎样?没问题的话就还防空洞。”定好日子,他让小魏到时也过来,“奖金这块人的人份,还有补差的饭钱。”最后又交代一句,说到时带着相机。

  不知道赵永安什时候出的院,之所以撞见或者说知道这件事儿,也是书香跟焕章回来才发现的。因为没看见马秀琴,所以书香问赵伯起,说琴娘干啥去了。赵伯起说你琴娘去陆家营了,书香就没再问。尔后去二道闸洗澡,书香问焕章:“你爷谁伺候(吃饭)?”弦外之音说的是咋又搬回来了,与此同时,问焕章琴娘啥时候回来。得来的答案却是一问三不知,“我爸就说让我回来,我也没见着我妈影儿。”“怎啥都不知道。”嘀咕着,书香皱起眉来,“也不说问问呢怎么。”其时夕照的日头正毒,都已经把他烤出鸡皮疙瘩了。焕章正想说点什么,杨哥打桥上一猛子扎进了水里,他就尾随其后,也一猛子扎进了水里。

  游到岸边,焕章说前两天赶集还去看浩天哩。“跟小玉吧。”焕章说还有鬼哥大鹏跟海涛呢,“带着羊肉串和啤酒去的。”上岸翻腾裤兜把烟拿了出来,走回去给书香递过去一根,“杨哥,磁带内事儿说还得过两天。”“什么磁带?”书香抱着脑袋正想躺会儿,用手一拦,随后猛地又坐了起来,伸手把烟要了过来,“去黄脸他们家了?”“我没去,大鹏去的。”点着烟,书香嘬了一口,听谁喊了声“还抽烟,告你妈介”,也没理会到底是谁,就问焕章:“大鹏回来咋说的?”

  “说新的还没来呢。”

  “新的?”不可描述的事物像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探索时,内心总会滋生出一股股欲念,“听过的内,也没有吗?”“倒也拿回来一盘。”说完这话,焕章就啐了一口,他说现在内屄可不是黄脸了,成黑驴鸡巴了,“大鹏也被耍了!”不明细理,书香说到底怎回事,“不拿了吗,臭子儿?”“比臭子儿强点儿,倒也有音儿,都内谁来着唱的。”一时间还想不起了,就又骂了句街:“应该把磁带扔屄养脸上。”就在此刻,不远处扑腾的脑袋被二人发现了。

  书香和焕章都站了起来,烟也都扔了。书香边跑边叮嘱焕章,说千万别让他抓住胳膊。打桥上跳进水里,游到王辉身后时,保持距离的同时,哥俩一左一右就开始踹了起来。徐老剑客嘴里内个“挨枪子儿的外甥”就是这么被救上来的……

  回到前院,书香把整个过程详尽地又跟妈讲了一遍,还笑着说当时也没注意,等救上来才发现,王辉都失禁了。“难怪跟焕章睡那么早呢,累坏了。”盯着儿子,灵秀说怎没喊人呢,不知道上午干啥来,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最后都吼了起来,“这是救上来了,救不上来不就把你搭进去了?!”“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书香咧了咧嘴,说儿子好好的,“不也没事儿吗。”“没事儿?这你心倒够大的,有事儿就晚了!”泪夺眶而出,打灵秀眼里涌了出来,“连你也坑我?”妈急了,真急了,书香赶忙起身解释:“妈你别哭,以后儿子不玩悬了。”想替妈擦擦脸上的泪,鼻子一酸,他人就不争气地跪了下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让妈怎么活呀?”携裹而来的不止是熟悉的体香,匆匆那年,还有妈紧搂的双臂,以及缱绻在书香心底里的梦。

  白露后的一个周四晌午,书香去了陆家营,给姥姥拜寿。秋高气爽,宾朋满座,没进后院他就听到了宣泄声,而许久未见的大表哥和隔壁柴龙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眼前。“看谁来了?”表哥面带笑容,当即朝屋里喊了起来,“小英雄来了。”人虽发福,也起了肚子,精气神却不减。“好么,我还以为你这四海为家云游去了呢。”刚把话撂下,乌泱泱地,哥哥姐姐们就打屋里走了出来。

  “半年没见,香儿比四姑(姨)都高了。”

  “才刚我爷还念叨,说怎还不来呢,哎,四姑(姨)人呢?”

  “赶紧跟大鹏洗手去,都该开席了。”

  “我这灌了一肚子风,缓缓。”月初妈说什么工作统筹,又开始四处奔波忙起来了。“屋里可够热闹。”刚迈进堂屋,两个操着渭南水嗓儿的中年女人也打里屋走了出来。“帅哥来了。”她们叫着,帅哥就笑嘻嘻地迎了过去。上房坐满了人,没等书香拜见寿星老,大舅内边就催开了,“人呢,赶紧召你妈介?”刚进屋就来这手,弄得他挺被动。“这还没给我姥道福呐。”他呲呲一笑,边给姥姥拜寿,边跟舅舅们打招呼,“瞅把我大舅给急的,一会儿开喝跑不了你,啊。”不等开口问二舅和三舅什时候来的,哥俩就一前一后问起书香救人的事儿。

  唠了十来分钟也没见妈回来,书香起身走了出去。前院也没看见,如厕时,他点了根烟,没嘬两口便听到来自西北方向的声音,低沉而尖锐,由远及近,“姑奶,琴娘咋了,还趟炕上了?”然而姑奶并未作答,绕出拐角时,也没言声。“妈你干啥来?”书香把烟一丢,又甩了两下鸡巴,提裤子就奔了出来,“可就等你了。”妈仍旧没言语,不过焕章嘴里的内条黑驴却开口了。他说“哎”,一惊一乍的,脸上又黑又亮,还是寸头,嘴也颇似供桌上的猪拱子,“不杨哥吗。”

  正晌午时,男人们已喝出高潮来,以桌为单位,尽兴时分也不讲什么礼仪不礼仪了,嚷嚷吵吵地打起了酒官司。妇女们也在喝酒,依次给老太君请安时,偶尔会数落自家男人几句,无非就是警告他们少喝一些,别出洋相。直到此刻,书香才注意到姥爷和四舅当间儿还坐着个他应该称其为爸爸的人。酒不知道走了几轮,从大舅开始,脸都变得透亮起来,脖子也变粗了,却唯独爸爸面不改色,与众不同。然而轮到妈去敬酒,却给大舅拦了下来,说啥也要让她把四姑父没喝的内份给补上来。也是此际,书香看到了爸爸面前摆的饮料。

  不提猪跑,就杯中酒而言,书香这半年可长了不少见识。他说除了嫖赌,自己基本上也算是个小五毒了,当然,这肯定不是原话。但他有腿,他就站起来,就走了过去。大舅六十了,书香说外甥陪你喝一口。“不上学了?”耳边响起妈的声音,妈还说:“没你事儿。”紧随其后,大舅哈哈哈地言语起来,也不知上没上头,竟甩了这么一句:“妙人可还没起呢。”“起啥起啊,又不是啤酒。”书香说,“看大舅雄风不减,要不给你整个大碗来?”他也哈哈起来。

  回到座上,姨们已经约好下午都干啥了。岁数大的说先歇晌,岁数小一点的则说打麻将。提到下岗,二舅妈和三舅妈说渭南好多人都丢了工作,邪乎着呢;而提起计划生育时,用的也是邪乎——“城里也扒房,再说也不敢要,关键是没地方躲,只能打掉”。这时,书香想起了艳娘,他想跟妈说点什么,一时间却找不到话。

  觥筹交错,秋老虎随着喧嚣在悄没声地肆虐。酒透亮,碟碟碗碗里也透亮,包括每个人的脸。看着妈一饮而尽,看着她咳嗽两声后又给酒盅里蓄满了酒,芙蓉便打书香眼前绽放开来,“吃你的饭!”冰冷一闪而逝,仿佛看走眼了。关于看走眼,书香跟焕章也提过。“幻觉还是咋的,不近视啊,你说我明明看的就是徐老剑客。”他说可能撞鬼了,咂滋味又觉着不对,“没干过缺德事儿啊!”救完人,身子跟散架似的,也饿了,就打二道闸回来了。

  徐老剑客家的门板子快烂了,房上墙头院里,荒草遍地。“你说怎就没人管管这儿呢?不也是孤寡老人吗!”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千疮百孔,满目苍凉,一屋子黑布隆冬。焕章说走吧杨哥,“晚上去我家吃。”本来书香不想去,又实在抹不开脸儿,“知道,今儿不你回来了。”他说先回家转告一声吧,不成想门竟锁上了,到北头才知道,原来晚上在这儿聚齐。

  之前过来就闻到一股子味儿,此刻二返头堂,内股子味儿还有,书香就问焕章闻见没有。走向柜橱时,他看到碗架子里摆着一盆所剩无几的拌辣椒,还有少半盆醋溜土豆片。“饿了吧,手等工夫菜就炒来。”书香回头看了看,是赵伯起,“都是剩菜,没来得及倒呢。”也是此时,赵永安的声音也打屋里传了出来:“秀琴不说别给她扔吗。”处暑过后,天瞬间就高了起来,早晚也变得没那么热了。鬼节刚好赶在末伏最后一天,这是这个晚上书香打爷爷嘴里听来的。除此,在安慰完赵永安时,爷爷还对赵伯起说:“急累啥的,可都别再让他着了。”可能就是这个时候,琴娘被提了起来,“前两天在这吃饭不还……”话没说完,不过奶奶倒是给续了下言,“我看,秀琴多半是累的。”“我爸这边刚出院,也腾不开手,就让她回娘家先住几天。”其时赵伯起就是这么说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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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0-22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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