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龙临之前，告别的吻

　　5月14日，雪龙降临的前一天下午，科西莫用旅行卷来到环京，找了安森鹿一趟，两人在公园碰面。
　　“找个安静地方坐坐吧，我想跟你谈谈。”科西莫低着头说，“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在一起。”
　　“好，走吧。”安森鹿看了科西莫一眼，随即带着科西莫，在环京逛了圈，找了家咖啡厅坐下。
　　他推开了挂着“营业”牌子的木门，铃铛晃荡，发出清澈的响声，夕阳的余晖落入黯淡的咖啡店内，照亮了用红木画框装裱的一幅幅油画、空荡荡的老旧木制桌椅。
　　咖啡厅原本还坐着几位客人，可老板在看到安森鹿两人进入后，先是脸色诧异，随后立刻开始赶起客人来了。
　　“老板，你这什么意思啊，我们的咖啡都还没喝完呢？”
　　“是啊，哪有你这样开咖啡店的？”
　　“去去去，咖啡什么时候不能喝？”老板叼起了一根烟，骂骂咧咧地说：
　　“今天我这破地方不开了，你们都赶紧滚远点。”
　　说完，那些客人本来还觉得恼火，可在看到安森鹿和科西莫时，当场愣在原地，马上明白了老板用意，于是便灰溜溜地走开了，有人还不忘要了张合照。
　　安森鹿的态度很温和，也很耐心。
　　他们顿时心里开朗了不少，虽然可能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可是能要到世界第一的合照还是不亏的。
　　退一万步，就当地球爆炸前的留念了。
　　老板盯着走入店里的两人，深嘶了一口烟，对着咖啡店上边的阁楼叫唤道：
　　“夏明威，赶紧下来帮忙把店门关上，今晚不开店了，还有，看看这两位客人需要什么。”
　　“来了，这么急干什么？”一个少年很快从阁楼上走了下来，他看了眼安森鹿和科西莫，顿时脸色一变，随后望向了老板。
　　老板给了他使个眼神，夏明威很快反应过来，关上了店门，把门外的“Open”牌子给翻成了“Close”。
　　渲染着橙黄色暖和光线的咖啡店里，安森鹿和科西莫相对面地坐着，尽管洛伦佐的丧礼已经过去了一周，但科西莫看起来仍然心情低沉。
　　安森鹿跟老板要了两杯饮料，随后扶着下巴，静静地玩起了手机。
　　不久，夏明威端着盘子走来，递过来了盘子上的两杯加了冰块的橙汁。
　　之所以是橙汁，不是咖啡，也不是酒，是因为他看过一篇很有趣的采访，这两位世界最强玩家可不喝酒，只喝橙汁。
　　“我们要上去么？”夏明威走回了柜台后面，对老板问。
　　“不用，他们看起来也不是来谈什么机密事项的，不然也不会在这里聊了。”老板说。
　　“好。”
　　“这世界真的是疯了……”老板看了眼两人，低声叹息：“让两个小孩子去承担起几十亿条生命。”
　　“那可就不只几十亿了，整个地球都要炸了。”夏明威端回了空盘子，淡淡地说：“老板，今晚你洗碗。”
　　“行行行，你小子又要去看电影？”
　　“嗯，难得兼职赚了点钱。”
　　“都快世界末日了，还惦记着那破电影呢？”
　　“世界末日也不影响我看电影好么，倒是可以让我赖着多看几场，至少不用考虑钱包的问题了。”
　　“虽然这样说，但你今晚还是别出去了，多半没几家影院开着，现在那些神经病全都跳出来了，要么在乱烧东西，要么在乱砸东西，明天就要世界末日了，他们比谁都疯。”
　　“没事，我会尽量避开的。”夏明威叼起了一根巧克力棒，面无表情地说：
　　“电影票已经订好了，那家电影院要真关了，我就连夜给他们刷两条五百字差评。”
　　“臭小子，都快世界末日了，说不定明天地球就塌了，人家还在意你一条差评是吧？”
　　“有什么好担心。”夏明威耸了耸肩，缓缓地说：“他们两个世界第一玩家，大半夜还有空闲在这里喝咖啡，明天不还是照样顶着个黑眼圈去干那条白龙？”
　　安森鹿一边用勺子轻轻地搅着橙汁里的冰块，一边听着两人的低声细语，在等级逐渐上来后，他几乎是超人般的听力，所以听得清两人在说什么。
　　其实正如他们所说，自从洛伦佐和一众序列玩家在巴别塔副本中死去之后，全球各地都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在这种情况下，浑水摸鱼的恶人自然少不了，即使官方靠着序列玩家强行维持着秩序，现在世界各地都仍旧在产生着暴动事件，犯罪率在短短数日内大幅度向上提升。
　　但安森鹿懒得理会，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只要度过今晚，他们是死是生将彻底定论。
　　既然对混乱的现状无能为力，那也没必要去关心别的，专注眼下的最后一场战斗就足够了。
　　科西莫神情低落，但还是漫不经心地反驳一句：“那个，我们喝的是橙汁，不是咖啡，没有醒脑效果的。”
　　“抱歉，是我说错了。”夏明威喝了口开水。
　　“真不怕人家一巴掌拍死你。”老板没好气地说。
　　“我只有十六岁，玩家资格都没拿到，他们拍死我是要上新闻的。”
　　“去去去，混小子，在他们面前还敢说话这么冲，赶紧滚到楼上去看书，少给我惹事儿。”
　　老板又气又笑地拍了拍夏明威的背部，把他赶到阁楼上了。
　　安森鹿呵笑了两声，心说这爷孙俩关系可真好啊。
　　不过，他也知道夏明威刚才那番话是在讽刺自己和科西莫。
　　毕竟嘛，全世界人民都寄予希望的两个人，大战在即的前一晚还跑到咖啡厅来消遣时间，狗听了都得摇头。
　　安森鹿自己也为此翘了一两个会议，江队这会估计还在满世界找他呢，如果不是屏蔽了消息提示音，估计江逸杰的信息已经把他的视线占满了。
　　但是，既然科西莫约他出来，那他就没有不出来的理由。
　　他喝了一口橙汁，冰凉的液体入喉，随后慢慢地开口问：
　　“所以，科西莫老弟，你想找我聊什么？”
　　科西莫沉默了很久，低垂眼睑，声音嘶哑地说：
　　“我还是在想……如果我能更强一些，那哥哥他就不会死了，神代琉璃也是，我在意的每一个人，我都没能保护好他们。”
　　安森鹿轻叹了一声：“明天的Boss战，赢下来就好了，喏，为了你哥，也是为了神代琉璃。”
　　“为什么，你总是能这么冷静？”科西莫问，“你永远都这么冷静，就连那个冰岛女生走了的时候也是。”
　　“你好像不理解。”安森鹿压低了声音，近乎一字一顿地说：“我们肩上扛着的是整个世界，你不知道我以前就已经像条败狗一样被那条龙踩在地上蹂躏过一遍了，这是第二次，我不允许自己失败。”
　　“可是我们真的能赢？”
　　“我们必须赢，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但……如果我们赢了，他们也回不来呢？”
　　安森鹿顿时哑然，他深吸一口气，良久后才开口说：“那我们，也总得尽力一搏吧，不是么？”
　　“安森鹿，你相信我么？”
　　“我当然信你。”安森鹿扶起下巴，“如果你不在，明天那条龙该怎么处理，就让我一个人扛？”
　　沉默了许久过后，科西莫低垂着眼睑说：
　　“我也相信你，说实话本来哥哥走了，我已经没什么信心了，但一想到还有你在，我就觉得我们还有希望。”
　　“那就好，加油啊，赛博小屁孩。”安森鹿顿了顿，不爽地说：“不对，现在不该叫你小屁孩了，都已经是执法队的队长了。”
　　科西莫缓缓抬起头来，湛蓝的眼眸中流转着明亮的光。
　　“嗯，我要回去了，我的机甲还得用巴别塔副本爆的那些素材调整一下，为明天的战斗做准备。”
　　“好，那今晚就聊到这里了。”安森鹿说，“剩下的等明天干翻了那条白龙了再聊，我也是该回去了，江队都快把我电话打爆了，要挨骂了我就说都是你的错啊。”
　　“无所谓。”科西莫撇撇嘴，站起身来，“那我就走了，拜拜，安森鹿。”说完，他就用旅行卷的机制回到了纽约。
　　“小屁孩真的是……有够烦的。”
　　见科西莫终于走了，安森鹿瘫坐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饮尽了橙汁，属于是把橙汁当酒喝了。
　　“烦死了，就会揭我痛处……什么叫做我赢了，他们也回不来了。”安森鹿望着天花板，低声喃喃：“就算他们不想回来，我也会把他们从地下一个一个地拽回来好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
　　“老板，我没带钱，先记在我账上，等明天干烂了那条白龙我再回来还。”
　　安森鹿的最后一句话落下，“砰”的一声，咖啡厅的店门就关上了。
　　坐在柜台后面听着电台的老板，忍不住冷哼一声，唇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现在的小孩子啊……”
　　……
　　……
　　这一天的深夜，国家队大楼，第十九层的会议室。
　　感应门缓缓敞开，安森鹿低着脑袋，缓缓步入了其中，发现上杉明日香正半坐在桌子上，等待着他。
　　“你都到哪去了？”明日香没好气地说，“江队找你好久了。”
　　“科西莫找我见一面，说是不想被别人知道，我就暂时把那些信息给屏蔽了。”
　　安森鹿说着，打开了好友列表，果不其然，他的信息已经弹爆了，今晚他为了科西莫翘掉了好几个会议。
　　当然……科西莫翘掉的会议估计更多就是了。
　　“我说，明天就是世界Boss战了。”上杉明日香盯着他，“你准备得怎么样？”
　　“嗯，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就只剩两个不确定因素了。”
　　“两个不确定因素？”
　　“对，一个是校长给我的那套棋组，里面有一枚终焉级棋子叫做‘终末神鹿’，技能效果未知。”安森鹿解释，“一个是那条阿努比斯神话序列，我不知道第二个技能的作用是什么。”
　　“那就都只能在实战里试试了？”
　　“嗯，终末神鹿和神话序列的技能都只能使用一次，现在用了就没了。”
　　“真奇怪啊……”
　　“是很奇怪，但说不定有奇效呢。”安森鹿揶揄，“早点睡觉吧，不然明天打着打着睡着了，那人类灭绝的锅必须得分你一份。”
　　明日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抱着肚子：“哈，我真是服了你了，都这种时候了，还能这么乐观。”
　　“安啦安啦，大不了地球毁灭，我们一起到宇宙去吃灰尘去。”
　　“那样也挺好的。”
　　“你认真的？”
　　“嗯……”明日香手抵下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飘在宇宙等死又怎么样？”
　　她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好像没有恐惧，那双灵动如青鸟的眸子里带着释然。
　　“我开玩笑的，明日香，还是认真一点吧。”
　　安森鹿挠了挠鼻梁，忽然正色：“我没有时间穿越的棋种，这次完了就是真的完了，明天的仗，我们绝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上杉明日香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嘴唇抵住他的嘴唇，轻轻地吻住了他。
　　泛着冷色调光芒的会议室里，安森鹿的背部抵住了墙壁，他发出了一声闷哼。
　　明日香很快松开了他，棕色的发缕遮蔽着她的双眸。
　　两人都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明日香从他脸上挪开眼眸，打破了沉默：
　　“安森鹿，我说，如果是我更早遇到你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会选择我么？
　　“是不是就不会一直在我面前假惺惺的？
　　“如果是我更早一些，你会抓住我的手吗？
　　“你是不是就会回头看看我了，而不是光顾着往前走？”
　　安森鹿微微张嘴，话语好似卡在了喉咙间。
　　他就只是靠着墙壁静静地站着，褐色的眼眸黯淡，嘴唇上还残留着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这是，最后一次了。”
　　明日香双手背在身后，低下了头，轻声说：
　　“是我的最后一次任性了，因为……我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了，所以不想留下遗憾来着，原谅我吧。”
　　她难得没有哭，脸色很平静，还带着平静的笑意。
　　安森鹿依然没有说话，明日香离开了会议室，脚步声渐渐远去，感应门闭合的声音落下。
　　“明日香，你真的是……”
　　他长舒了一口气，感到浑身乏力，缓缓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大白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