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傳來音訊
欲囚 by 石酒月
2024-5-1 22:22
夜深人靜,只亮著壹盞落地燈的書房內,寒邃面無表情盯著電腦屏幕。電腦正在播放著壹段視頻,裏面向北壹和裴執正在等餐。
畫面裏,向北壹和裴執走進去,不少人擡眼看他,但也只是驚艷壹眼,向北壹也沒特意看誰,在餐館裏掃了壹眼,隨後去接了壹杯水。
接水的地方只能看到他的後背,但他只是取水杯,接水,然後朝裴執走回來。沒有任何異樣。他沒有和餐館裏的任何人接觸。
視頻停止於向北壹離開餐廳的那壹幕。寒邃捏了捏眉心,繼續播放下壹段。
樓外,管家站在書房窗戶正下方,擡著頭,雙眸無奈。
壹年了,那扇窗戶幾乎每壹個午夜都會亮著燈。不知道那裏面的人還能撐多久,該是要瘋了,不瘋身體恐怕也熬不住。
管家嘆了口氣,搖搖頭,轉身回去。但沒走出去幾步,主樓的大門突然打開。
寒邃攜著壹身煙味從裏面出來,布滿血絲甚至有些紅腫的眼睛無神地落在管家身上。管家壹怔,聽見寒邃說:
“出去壹趟,葉叔早點睡。”
管家怔怔地看著寒邃拿著車鑰匙走遠的身影,皺眉又無可奈何。
……
與此同時,雲邊別墅群,最裏側壹套別墅內。
助理扶著壹個爛醉如泥的人從壹輛銀色跑車內下來,那人閉著眼滿臉酡紅,待走到門前的路燈下時,可看清那人正是寒??。
助理按下門鈴,不多時門被打開,從裏面走出來壹個穿著睡衣睡意尚且朦朧的人。
“陳先生,寒總他喝醉了。”助理有些為難道。
陳祈眠眼眸裏的睡意逐漸淡去,轉而冷眼看著醉到已經沒有壹點意識的人,又瞥了壹眼開口說話的助理,最後伸手接過那酒氣沖天的人。
助理看著自家老板被這位陳先生像拖麻袋似的拉拽到客廳,然後幹脆利落地往沙發上壹扔,那陳先生似乎就這樣準備上樓了。
助理捏了把汗,但還是得走上前,他每天的最後壹項工作內容是向陳先生匯報老板的行程。
但他還未開口,陳先生就轉過身來,看著他冷淡開口:“我說過不用告訴我他壹天到晚幹什麽。”
但這是老板的命令,他不得不做啊……助理左右為難,觀察著陳先生的臉色,猶豫要不要開口。
“既然妳不走,那妳就留下來照顧他吧。”陳祈眠說完就準備擡腳上樓。
助理見狀壹個頭兩個大,忙道:“陳先生,我還有其他任務,沒法照顧寒總,辛苦陳先生了。”
助理說完逃之夭夭,陳祈眠站在樓梯口,眼底壹片冷然中浮上無奈。他吐了口氣,重新回到沙發前。
躺倒在沙發上的人睡得很熟,酒氣所致露出來的皮膚都泛著粉,臉很安靜乖巧,絲毫不像清醒時的惡劣。
也許是上輩子做了孽,這輩子才會遇到這個瘋子。
陳祈眠彎腰把人拉起,扶著上樓,然後把人丟在臥室裏的沙發上,進浴室放水。
水流有些慢,陳祈眠放了十幾分鐘浴缸才滿,他關上水,試了試水溫,出去拉寒??。
糾纏兩年,以他妥協和寒??扯證結婚為結尾落下幕布,最後搬進這棟別墅。
陳祈眠已經不願回想這兩年到底有多渾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接受現實的軌跡,但不管如何,這壹切他都無力改變。
陳祈眠把寒??拉起,思緒遠飄、雙目沒有焦距地給他脫衣再把人拖去浴室。
他做這些事已經很多次,寒??有意為之的概率占壹半。
把人丟進浴缸,陳祈眠拿下淋浴噴頭,然後照著寒??的頭臉直接開最大水量沖了上去。
“呃????”浴缸裏的人在水流下恢復了些意識,陳祈眠看他面露些痛苦才移開噴頭。
卻不想那未睜開眼的人下壹秒卻呢喃出壹個陌生的名字:“……小時……”
浴室裏只有水流沖擊地板的白噪音,魚缸裏的人已經重新陷入昏睡,而站在魚缸前的陳祈眠,靜靜地立著。最後,他把淋浴噴頭掛回去,而後彎腰,輕聲說:“妳,可以去死了。”
想幹脆把人淹死在浴缸裏,但修養不允許他這麽做。陳祈眠只是離開,漫無目的地離開。
半個小時後,他的車子停在城郊的馬路邊。他看著前方的馬路靜下來,理智終於回歸。在浴室裏的那股怒意來得太匆忙,不受控制。只是因為那個死瘋子喊了壹句別人的名字。
陳祈眠點燃壹根煙,放在指尖靜靜地看著。最後他想,他不應該這樣憤怒,甚至不應該生出任何情緒才對。
寂靜使人得以思考,同時也使人輕易看清自己的荒誕可笑。
沒多久,車子重新啟動。而在陳祈眠沒註意到的後方,壹輛黑車也緩緩跟上。
……
五天後,林洋火急火燎地趕到半山別墅。
管家從裏面迎出來,林洋壹個急沖來到他面前,“寒邃呢?!他怎麽壹直不接電話?”
管家懵著,“寒總五天前的半夜開車出去了,壹直也沒回來過。”
“他去哪了?他沒說嗎?”林洋扶額,“不是,他那狀態,他壹個人出去的?”
“只說出去壹趟,壹個人。”管家。
“那他不接電話幹什麽?”林洋吐了口氣,“我聯系不上他,他底下的所有人也都聯系不上他。他老婆可能有動靜了。”
管家微張嘴靜默了壹會兒,“寒總出門時,手裏拿著壹瓶東西。”
林洋:“?”
“應該是酒。”
“所以呢?”
“去找他。”管家說。
“?”林洋摸不著頭腦:“去哪找?”
管家搖了搖頭了,如實道:“不知道。可能某個他們以前壹起呆過的地方。”
“……”林洋無語地聯系人調監控。
……
屋外溪流的白噪音是天然的安眠劑,向北壹勉強算壹夜好眠。他蹲在溪邊刷牙,數了數,發現邊木和祝安去學校的時間也才過去五天。這山裏能和他玩的就剩下個黑蛋了……
說曹操曹操到,黑蛋從他身後蹦出來,抱著壹碗面,上面臥了個煎蛋。
“妳吃早飯沒,妳早飯吃什麽?”黑蛋在他旁邊蹲下問。
向北壹刷著牙含糊不清的,“雞蛋牛奶。”
“那小狗呢?”
“玩去了。”
“去哪玩了?”
向北壹偏頭看黑蛋,心道這小破孩還學會套話了。
“去哪了啊?”黑蛋嗦著面不死心地問。
向北壹笑笑不說話,洗漱完進屋。黑蛋屁顛屁顛地也跟進去,坐在桌邊埋頭吃面。
村裏幾個老人早飯都喜歡壹起吃,邊木奶奶這會兒不在家。向北壹在桌邊坐下,放了壹盒牛奶到黑蛋面前。
黑蛋擡臉看看, 喝了。
吃過飯,向北壹把黑蛋“請走”,進房開始寫東西。今天天氣很好,他心情也不錯,準備上午寫完,下午抓上黑蛋壹起去山裏遛遛。
但這個計劃被打斷在下午。
小狗的吠聲引得向北壹擡起頭,他原以為是黑蛋又在欺負小狗,所以尋聲走出去。
但剛打開門,還沒走到溪邊他就定住了。和來人四目相對,壹起呆立著。
“眠……眠哥?”向北壹在長久的茫然後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不確定地喊了壹聲。他是在做夢嗎?幻境?
但那人說話了,不是幻境。
“北壹?”陳祈眠比向北壹還要懵,說見鬼都不過如此。
向北壹怎麽會在這?他不是在Y國嗎?怎麽會……陳祈眠迷茫的目光在向北壹身上掃視了壹圈,最後皺起眉。
頭發長長了,慵懶地束在後腦勺。但身上T恤領邊已經有些變形,肩膀處還起了毛。
胳膊有幾條劃痕現在已經結痂,手臂上相比於以前多了壹層薄肌。隨意挽起褲子露出來的雙腿上也有壹些細小的疤痕、蚊子包。
整個人看上去氣色健康,但同時也有壹些讓陳祈眠感到十分陌生的……痞。
而最讓陳祈眠無法理解的是,他腳下踩著的是壹雙拖鞋。居家拖鞋,鞋邊有磨損,看上去穿的時間已經不短。
要不是向北壹先喊了句“眠哥”,陳祈眠都不敢相信眼前這人真是向北壹。
陳祈眠心裏想了很多種向北壹以這副模樣出現在這裏的原因,甚至想他是不是被山賊給綁在這的。
“妳……妳怎麽會在這?”陳祈眠走上前。
向北壹還在懵,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只能反問壹句:“眠哥怎麽會來這?”
陳祈眠五天前從別墅離開後心情就壹直很復雜,最後選擇隨處走走來散心,最後就到了山外的小鎮。結果昨天寒??那瘟神又追了過來,他暫時不想見那人,所以今早甩掉寒??後就讓小導遊帶他找個清靜的地方躲兩天。於是就到這了……
“……我散心,導遊小趙說著清凈,我就來了。”陳祈眠說著側了側身。
那導遊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似乎有些怕狗,正緊張地和狂叫的小狗對視。
向北壹心鈴還是不免響了壹下,“小趙是本地人嗎?”
“是的,我以前是這個村的,後來搬遷走了。”
向北壹松了壹口氣,和陳祈眠解釋: “我……我在這壹段時間了,我也是……散心,找靈感。”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要撒謊。
陳祈眠看著他手臂上的疤,潛意識裏不願相信向北壹這個解釋,但從向北壹是作家的角度出發,這個邏輯又可以理解。所以陳祈眠勉強接受這個說法。
“眠哥先進來坐會兒。”向北壹捏了捏手心又解釋道:“這是我房東家。”
向北壹抱走小狗,帶著兩人進屋。
從小鎮過來上山又下山,邊木他們要走三小時。向北壹邊倒水邊估計他們這壹上午都在路上了。
只是為什麽這麽巧……
“先喝點水,家裏沒人喝茶,所以沒有備茶葉。”向北壹把兩個壹次性水杯遞過去。其實是茶葉邊木都拿去賣了。
陳祈眠進屋後看著向北壹輕車熟路輕松自如地拿水杯倒水,就覺得奇怪,這會兒又敏銳地聽到他話裏的那個‘家’,心裏的那股怪異感愈發重了起來,“北壹在這呆多久了。”
“有壹陣了,這裏確實清凈,呆著很舒服就壹直沒走。”
陳祈眠想問:是妳自己壹個人嗎?但也不好沒見著人就斷定寒邃不在這。所以到底也沒問出口。
向北壹把水杯放到陳祈眠和小趙面前,“路上很累吧?”
“還好還好,謝謝。”小趙有些拘謹地接過水杯。
但陳祈眠在目光掠過向北壹食指上的刀疤和虎口的繭時頓了頓,最終還是問:“寒總也在嗎?”
時隔壹年,聽到那個人的代稱,向北壹還是沒忍住恍惚。他短暫的呆滯壹瞬又恢復正常,“不在,他忙著,先走了,我自己再呆壹段。”
他回答的自然,叫陳祈眠找不出可懷疑的縫隙。陳祈眠捧過水杯,目光在這棟破舊的小木屋裏打量。
木屋裏的壹切和向北壹都仿似已經形成了壹種默契,雖然向北壹看上去和這裏還是格格不入,但這裏的壹切在長時間的磨合下,最終巧妙地接受了他。
長時間、自己……這兩個詞讓陳祈眠終於知道剛才為什麽不願相信向北壹的解釋。
在他的認知裏,寒邃那個人,不可能任由向北壹獨自長期呆在這個沒有交通,極其封閉,上三下山都需要四五個小時、網絡還奇差無比的地方,甚至手上長了老繭,身上還添了那麽多疤。
“我看小趙剛才背著個很大的包,怎麽不帶進來?”向北壹問。
小趙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外傳來邊木奶奶的聲音,“北壹啊,這怎麽有個大包哦?”
小趙放下水杯解釋:“是帳篷和壹些幹糧還有洗漱用品,就放門外了。”
“房東奶奶。”向北壹和他們兩介紹,“我出去看看,妳們坐。”
門外,邊木奶奶彎著腰仔細瞅那包,向北壹走過去:“奶奶,我朋友好巧來這散心,人在裏面,包就放外面了。”
“哎喲,北壹來朋友了啊?這好啊!”邊木奶奶拍手道:“把包也帶進去,不放外面,奶奶給妳們做飯吃!”
向北壹也正有此意,於是提著包進去,邊木奶奶邊走又突然回過頭,笑得瞇眼問:“男的還是女的朋友哦?”
“男的。”
奶奶似乎還覺得有些可惜,進屋做午飯,倒不再問了。
邊木奶奶心熱,聽說陳祈眠他們要搭帳篷,當即讓他們留宿家裏。雖然沒有多余的床,但帳篷搭在屋裏總比屋外好。陳祈眠欣然接受這個提議。
吃過邊奶奶的午飯,考慮到陳祈眠和小趙已經走了大半天了,所以向北壹只帶他們在木屋附近轉。
“小溪是從周圍這幾座山上匯聚下來的,穿過窪谷往東邊去。左岸是麥田,這邊都是菜地。”向北壹伸手指著壹處:“那邊養有豬牛羊,還有雞鴨,前邊有個魚塘,有草魚和鯉魚呢。”
向北壹說這些的時候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嘴角彎得高高的。是陳祈眠完全陌生又美好的向北壹。
但這也讓他不知從何提起自己心裏的那些疑惑。因為壹旦提了,這份美好也許就暗淡了。他猜測向北壹和寒邃之間出了問題,而向北壹在回避提起這個。
這個下午,陳祈眠跟在向北壹身後,體驗了壹遍山谷裏所有的稀奇好玩的事情,在太陽接觸山頭時才原路返回。
經過魚塘時,向北壹記起來出門時邊奶奶的提醒,撈起褲腿下塘撈魚。
向北壹沒讓陳祈眠下塘,他自己光著腳丫,撈起褲腿,踩著滿池塘的夕陽就下去了。
……
而此時,大山外的小鎮上,壹輛邁巴赫裏,坐在副駕上的男人轉身對著後座的人匯報。
“跟著陳先生上山的人已經確定在山谷裏見到向先生,但不好靠近,以免打草驚蛇。”
這壹年裏,向北壹可能聯系的所有人都被寒邃派人盯著,今天中午終於傳來音訊。
匯報的男人把手裏的平板遞過來,話音停頓了壹下,接著又有些猶豫地說:“還有,兩個小時前,寒??先生也帶著人進山了。”
寒邃接過平板,看著屏幕裏的照片。
拍攝的距離太遠,照片很模糊。寒邃手指撫過那個模糊的輪廓,幹燥起皮的唇時隔壹年終於再次勾起。
小北,好久不見。
陳祈眠,呵,死得不夠徹底,寒??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寒總,那我們是現在上山還是?”副駕的人問。
“步行要多久?”
副駕的人想到寒總腳下的皮鞋,所以保守回答:“可能需要四小時,穿登上鞋會快壹些。”
“把所有人撤回來,盯著山谷。”寒邃聲音沙啞,但不難聽出裏面已經參上壹絲瘋狂的愉悅。他盯著自己褲子上的褶皺,聞著身上混雜的煙酒味,繼續道:“找個酒店,現在過去,然後調壹輛直升機過來,最快速度。”
……
山間的夕陽濃郁。
陳祈眠站在塘邊,看著池塘裏相比於以前變化了很多的人,原本復雜煩躁的心在這壹刻平靜了壹些。
這是他從前喜歡過的人,有過不甘,但此刻,他在這山間的晚風裏,忽覺自己其實已經在時間的推移中放下這份單向的情愫。
很久未見之後的此刻再相遇,除卻關心,心裏已無異動,只是朋友。
“今晚吃鯉魚,我跟邊奶奶學會了,妳們等會可以嘗嘗我的手藝!”
漫天橘紅下,年少時讓陳祈眠心動許久的人提著壹條肥滿的鯉魚笑得燦爛。
陳祈眠卻在這時候想起了那個瘋子,良久,他勾了勾唇,擡眸望去,爽朗道:“好。”
只是夕陽沈落,暮光逐漸暗淡,晚間的山風漸起,這個臨時的小約定最終還是被吹散了,嘗到那條鯉魚的最終也不是在此刻應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