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小满

　　读取了全部记忆之后，顾慎将手掌抬起。
　　蜷缩在墙角的少年陷入昏迷。
　　顾慎陷入思索。
　　所以……
　　那个女孩，就是“铁盒”指引的目标？
　　他环顾一圈，然后弹了个响指。
　　“嗤——”
　　炽火快速掠过小巷，将几人的记忆抚平……顾慎这次来“E0区”的目的是安稳带走“神眷之子”，既然已经找到了线索，那么将一切维持原样就好。
　　顾慎离开了这里。
　　E0区的地图里，那座废弃的“垃圾场”，的确是一个盲点……庄肃应该也不会想到，传说之中的神眷之子，会时常出没在那种地方。
　　如果真的存在一位完美契合“火种”的超级觉醒者，即便在极端者的压迫环境之下，也不至于混得太惨淡才对。
　　他穿梭在小巷之中，快步向着E0区的后方走去。
　　……
　　……
　　薄暮笼罩。
　　E0区后街尽头，那座散发着污秽气息的垃圾山上，有三道身影，沉默地“捡拾”着……
　　依旧还是昨天的三人。
　　今天少了一个人。
　　只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完全不在意这种事情……少了一个，那就把地盘分为三份，三人很有默契地重新进行了分割，划出了新的界限，而且画的很均匀。
　　因为昨天的事情，此刻垃圾山上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而且压抑。
　　高大少年和挨了一脚的那位，隐约向着对面靠近了一些，他们时不时望向对面那个沉默翻捡着破烂的女孩，两人目光之中都充斥着“忌惮”。
　　这倒是有些“荒唐”。
　　昨天，明明打人的是他们，打赢的也是他们。
　　可不知为何。
　　回想昨晚女孩盯着他们的眼神，两人心中总觉得有些“发毛”。
　　女孩漫不经心在垃圾山上翻着……
　　她甚至没有多去看对面的两人一眼，看上去丝毫都不担心昨日场景重现，再挨一顿打……
　　越是这样，越让对面两人感到压抑。
　　不过……这个死寂的僵局，并没有持续太久。
　　天彻底黑后。
　　垃圾山外面又来了一位“流浪者”，而且是成年的流浪者。
　　那个流浪者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手上还拿着一个新鲜的苹果……就这么一边啃着，一边看着垃圾山上的三个少年少女捡拾垃圾。
　　于是死寂的僵局，就这么被打破了。
　　出现了一位“更强”的外来者！
　　“噔噔噔！”
　　成年流浪者刚刚坐下来，两个少年便对视一眼，提前撒丫子跑路，转瞬之间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他们不想捡完东西被没收，然后再挨一顿毒打。
　　这种事情在桑洲窟屡见不鲜。
　　“……”
　　然而，依旧在垃圾山上的少女，对此置若罔闻，只是回头略微瞥了一眼，继续神色不动地捡她的晚餐。
　　顾慎啃着苹果，观察着这个少女。
　　这一次，铁盒没有发出“精神震颤”……
　　不过他很肯定。
　　这就是自己在E0区找了一遍之后，最有可能性的“目标人物”。
　　垃圾山上的女孩，看上去很是“放松”，似乎并不在意。
　　但实际上她精神紧绷，时时刻刻警惕着身后的动静。
　　如果顾慎忽然站起身子，她就会立即做出应对，之所以没有像前面两个少年那样直接一走了之，大概率是因为她还没捡到东西，不愿意就这么离开。
　　“喂……”
　　顾慎用力啃了一口苹果之后，终于开口了。
　　这整座垃圾山，只有两个人。
　　女孩当然知道，这声音是对她说的。
　　留在这里，就免不了要打交道。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女孩那小小的身子骨，一下子就绷紧起来，也不再演戏，女孩弯腰躬身，微微回眸，眼睛眯起，虽然没有开口，但这副姿势已经算是做出了回应。
　　顾慎平静道：“要不要吃苹果。”
　　“？”
　　女孩喉咙里发出了轻微的疑惑声音，这世道……会有这种好心人么？
　　她下意识舔了舔干枯开裂的嘴唇，她很想故作坚定，但腹部发出的咕噜声音却清晰可闻，看着顾慎手中啃了个七七八八的苹果，小不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子，既紧张又防备，伸了伸手，示意顾慎可以把剩下的那些抛过来。
　　顾慎看着手里的苹果，忍不住笑了。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崭新的……用衣衫擦了擦，然后丢了出去。
　　女孩伸手接住。
　　她的脸蛋很脏，有一层泥巴，但其实并不难看，五官轮廓很秀丽，此刻蹙起眉头，并没有直接啃下去，而是犹疑不定，看看苹果，又看看顾慎。
　　“……”
　　顾慎意识到女孩为什么不敢下口，她不敢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馈赠。
　　沉默了一秒，他从怀中取出了第三枚苹果，重复了先前的步骤，只不过当着女孩的面啃了一口，然后丢了出去。
　　看到这里，女孩眼神瞬间发光，她连忙接过那枚被啃了一块的苹果，原地坐下大快朵颐，丝毫不嫌弃垃圾山上散发的阵阵恶臭。
　　她啃的很用力，而且很快，生怕顾慎反悔。
　　一边吃，一边拿着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邋遢男人。
　　在E0区，水果是被严格管控的“食物”……就算是教会那些掌控者，也没什么机会吃上，这个家伙看上去一身破烂，怎么会有三枚苹果，怎么会舍得分给自己两枚？
　　她很清楚。
　　世上没有免费的馅饼……但不管怎么样，现在馅饼掉在她面前了，新鲜的干净的食物，不吃白不吃，先吃下去填饱肚子再说！
　　“不用急，我不会和你抢……”
　　顾慎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他耐心等着少女吃完那枚苹果，开口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警惕地看着顾慎，锁着眉头。
　　送自己食物，就是为了问自己名字么？
　　“……小满。”
　　顾慎看得出来，这孩子对自己还不信任，还有抵触，他大可以用“炽火”直接改变这一切，只不过他没有这么做……
　　他看完了巷子少年的记忆，这个女孩在垃圾山上徘徊了很多天。
　　就算不是神眷之子。
　　这孩子的心性，毅力，机敏，都是上乘。
　　“小满，不错的名字。你的姓呢？”
　　顾慎挑了挑眉，他来垃圾山前，就伸手抹掉了自己的“鬼面”，做好了以真实五官来见“神眷之子”的准备，只不过为了“合群”，他满脸都是泥污，看上去就是这里众多流浪者中的一员。
　　这个小家伙的名字，很明显是一个“东洲”的名。
　　六百年前，人类抵达新家园，分化出五洲……各自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文化演变，中洲南洲的姓名普遍不是这个样子的。
　　“姓……我没有姓。”
　　女孩声音冷静，警惕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施舍’我？”
　　顾慎注意到，女孩只啃了一个苹果，还是残缺的那个，剩下那枚完整的……被她认真擦拭之后，小心翼翼塞进了兜里。
　　只是要带走，留着下顿吃，还是还要照顾他人？
　　“这不是施舍，这应该算是……分享。”
　　顾慎笑了笑，没有回答前面那个问题，他温声说道：“我在找人，应该是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女孩神情立刻紧张起来，源之塔的超凡者这几日就在满城区找人……但凡被带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她刚想起身逃跑。
　　对面男人似乎有读心术一般，悠悠开口：“你不用跑，因为我不是源之塔的人。”
　　女孩怔住。
　　“如果你觉得白拿东西不安心，姑且就当这是一场‘交易’。”顾慎柔声道：“我送你两枚苹果，你回答我两个问题……”
　　这句话说出来，少女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她比同龄人要早熟许多。
　　“你问吧。”
　　女孩下意识开口，然后捂着兜里的苹果，连忙补充道：“答不上来，概不退还。”
　　“你……多大了？”
　　顾慎看着女孩。
　　他的精神已经将其笼罩。
　　这个小姑娘的精神力，缥缈如云又如雾，时而缭绕，时而消散，在桑洲窟，自己倒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这个“觉醒者”的天赋，自己竟然没法一眼看穿？
　　女孩沉默了两秒。
　　“五岁，六岁……记不清了。”
　　听到这，顾慎若有所思，微微眯起双眼。
　　五岁，六岁……这似乎与庄先生日记上的“觉醒时间”不同啊……如果真有“神眷之子”，那么应该是三岁以内吧？
　　看到了男人脸上的失落神色，女孩忍不住问道：“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在桑洲窟，年龄毫无意义……至少对于流浪者而言是这样的，没有尊老爱幼，垃圾山不会因为你年龄小让着你，也不会因为你年龄大就退让。
　　拳头软硬，个头高低，才是最重要的。
　　小满看着顾慎。
　　她无法理解顾慎问自己的……姓什么，多大了，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
　　“你说得对……对你而言，这的确是没有意义的问题。”
　　顾慎笑了笑，没有生气，道：“第二个问题，你还‘养’着一个人，他比你更小，对吗？”
　　此言一出。
　　小女孩瞳孔瞬间收缩，她站起身子，小脸阴沉地盯着顾慎。
　　顾慎笑道：“看来是对。”
　　就算没有后面的反应，这其实也不算难猜。
　　对于年纪尚浅的稚童而言，哪怕在泥堆里摸爬滚打养出了一百个心眼，哪怕他们自认自己已经做得十分周到，无比缜密，可有很多破绽，明眼人还是一下就能看破。
　　这个小姑娘啃残缺苹果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可剩下那颗，却是小心翼翼擦拭了一番，才装入怀中。
　　这枚苹果，不是留给她自己吃的。
　　那么，就只剩下“还有一个”这个可能了。
　　下一刻。
　　小满撒丫子跑开了……她一边狂奔，一边不忘回头看看身后。
　　“……”
　　那个看上去面相不坏的流浪者，此刻正坐在垃圾山前，神色平和地目送自己离开，看这家伙没有丝毫起身要追的意思，她心底稍稍轻松了一些，确认了没有被追之后，这才一头钻进了繁琐复杂的小巷之中，这是一片早就被废弃的街区，没什么人居住，加上地形复杂，便称得上“十分安全”。
　　为了防止被跟踪。
　　小满绕了十几个岔道，时不时还迂回返身。
　　最终她确定了……身后没人追来。
　　这才松了口气。
　　此刻看着阴暗的小巷，不知为何，她觉得心底有些空落落的……那个家伙看上去不像是坏人，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紧张了？
　　深吸一口气。
　　小满捏紧兜里的苹果，她做了两个往复的深呼吸，把琐碎思绪都丢在脑后，不管如何，今天捡到了新鲜干净的水果……
　　她唇角忍不住翘起，向着小巷尽头走去。
　　然而在最后一个拐弯之后，她的脸上，笑意顿时僵住……
　　小巷尽头，一片阴翳笼罩。
　　她看见了一道高大巍峨身影，正站在巷末，背对自己，那个高大身影伸出一只手，握住破烂襁褓中婴儿的脚踝，就这么抖掉裹布。
　　这几日。
　　新入驻的源之塔超凡者，正在满城区挨家挨户寻找“天才”，她认识高大身影所披的衣衫……那就是源之塔超凡者的执法大袍。
　　她没想到，源之塔超凡真的能找到这里！
　　这破烂小巷的尽头，除了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棚屋，什么也没有……
　　那个被拎起来的婴儿，没有哭也没有闹，就这么静静看着男人。
　　“滴。”
　　“滴。”
　　“滴。”
　　男人取出了一个小的仪器，对着婴儿进行了简单的测试……虽然这个婴儿不哭不闹的反应异于常人，但是测试结果却让人失望。
　　“什么鬼，竟然连超凡都没觉醒么……”
　　男人皱眉，轻声嘀咕了一句，道：“【深海】到底在搞什么，不是说99.9％的链接率么……”
　　他回头瞥见了女孩。
　　“滴。”
　　“滴。”
　　仪器重新测试，四周的源质骤然翻涌，这位源之塔三阶执法者，眯起双眼，若有所思地看着来到眼前的少女……这枚超凡测定仪器的最高等级是“A”，而此刻指针已经抵达了最高点，并且还有继续超越极限的意思。
　　下一刻——
　　“砰”的一声！
　　仪器炸开了一小蓬光火，这位执法者错愕了一秒，连忙将婴儿甩在了一旁的纸箱泡沫中，那个婴儿依旧不哭不闹，像是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感情的机器……摔落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小巷的完整场景。
　　小满咬紧牙关，想要逃跑，可是她的双腿仿佛凝固住了，像是被水泥浇灌了一般。
　　她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
　　源之塔执法者在确认自己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才少女”之后，直接展开了自己的精神力，将目标锁定在原地。
　　他快步走来，伸出大手，向着定在巷口的少女抓去。
　　小满绝望到极点的那一刻。
　　一只手，从小满头顶伸出，按在了执法者的脸上。
　　顾慎五指按住这位三阶执法者的脑袋。
　　他轻声说道：“先前忘了告诉你了，小满，我姓顾，叫顾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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