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饕餮之筵

　　三洲会盟对中洲发动总攻，天鞘打击散去之后，高墙被炸出了三块巨大窟窿，飞艇鱼贯而入，这三片战场，分别交由三洲高层各自指挥主导。
　　“这片海……究竟怎么了？”
　　慕晚秋乘坐主艇，来到源之高墙北部外侧，隔着三四十里左右距离观望，皱起眉头。
　　高墙破裂之后，远方本该是碧蓝无垠的内海，接壤中洲北部贸易重城“甯樊”。
　　但如今甯樊海域一片漆黑，被大雾笼罩！
　　更诡异的是，无风无雷，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如此天气，海域上空不该如此阴森才对。
　　“进入海域的源能艇，都失去了信号。”
　　第五军团的飞艇舰队，得到了命令，在甯樊海域之前悬停，林霖只是试探性派出三五只微型飞艇，从重型艇甲板起飞，通过无人驾驶技术，向前探路……但毫无意外，这些微型飞艇均是丢失信号，进入阴森海域之后，便彻底“蒸发”，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慕晚秋身旁，身为第五军团总指挥官的林霖，站得笔直。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海域：“看上去，甯樊海域像是被精神网络笼罩了。”
　　继二连三的微型艇“失踪”，让他打消了继续前掠的念头……高墙破碎之后，源之塔的抵抗不可谓不激烈，可就在不久之前，原本还在北部战区激烈交战的那些源之塔超凡者，仿佛收到了铁令，纷纷后撤，不计伤亡地开始撤退，在数十分钟之内消失殆尽。
　　他们选择撤离源之高墙，不再进行防守。
　　将这个被炸开的窟窿，留给第五军团的讨伐舰队！
　　如此诡异的行为，自然引起了林霖的警觉。
　　如今全体舰队，在此处整顿，等待下一步的命令通知。
　　“上城坐标虽然位于中洲偏北，但距离甯樊海域，至少还有上千里。”
　　慕晚秋无法理解这一幕，她困惑自语：“精神网络的影响力，当真有这么大么？”
　　“飒！”
　　心念一动，判官的白衣虚影飘然而出，悬浮在慕晚秋背后。
　　那白衣大鬼的领域如大氅一般落下，加持在慕晚秋身上。
　　一层漆黑辉光自眼瞳深处浮现。
　　慕晚将目光投向前方的海域。她所见的不再只是海水，雾气被拆解，化为丝丝缕缕的漆黑源质，这些都是游离在海面之上的“破碎精神”！只见数以千万计的游荡精神，在海面之上随浪花翻涌，鼓荡，犹如一根根触手！
　　在开启了领域之后……慕晚秋看到了其他人所无法看见的场景，这诡异的场景，令她背后渗出细密的冷汗。
　　在海域之中，她看到了先前派遣的那几艘“微型艇”，此刻均以坠毁，浸泡在海水中，只沉没了一半。
　　除此之外。
　　还有一具具飘荡在海面上的尸体！
　　第五军团还没来得及在甯樊海域上交战……这些尸体是谁的？
　　还能是谁的！
　　无非就是刚刚撤退的那些源之塔超凡者，他们接到命令，返回甯樊海域，然后……他们就这么“死”了？
　　不，这不是“死”了。
　　慕晚秋定睛凝神多看了片刻，她注意到这些飘荡在海面上的躯壳，精神并没有消散，他们一个个如冰块般悬浮，额首位置与精神网络伸出的触手相连。
　　他们不是死了，更像是……睡着了。
　　溺眠于精神网络的链接之中。
　　精神陷入深海。
　　而肉身则是悬浮于海面之上。
　　正是因为判官的领域能力，与“生灭”有关，对于这种半寂灭的状态，慕晚秋十分敏感。
　　她连忙将这副精神画面，送入林霖的心湖。
　　“等等……”
　　“这是，死海？”
　　林霖看到慕晚秋以判官领域捕捉到的画面，怔了一秒。
　　他曾听姐姐提到过“死海区”。
　　那是深海算力最集中，最禁忌的区域，九成以上的精神力量都集中于此……同时死海也是这片精神网络的“基石区域”，按理来说只有最高席才能够进入死海区，这片区域的很大一个特点就是精神力量拆分到了极致，每一缕精神都如海藻般纤细。
　　年少之时，林霖曾好奇地问女皇姐姐，进入“死海区”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而林蕾的回答是：“就像是进入了一片失去重力的精神空间，整个人都会飘起来。”
　　由于精神力量的过量盈余，死海区具备着强大的“浮力”，这就造成了所谓的悬浮现象。
　　如今慕晚秋所看到的景象，让林霖下意识想到了“死海”这个存放在脑海深处的概念。
　　“死海……那是什么？”
　　慕晚秋蹙着眉头。
　　她的心头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一个很糟糕的东西。”
　　林霖脸色阴沉下来，他低声道：“第五军团全体成员准备撤退……远离甯樊海域，即刻动身！”
　　如果这东西真的是“死海”……
　　那么此刻甯樊海域的景象，是不是意味着，深海已经彻底接管了中洲的全部权限？
　　要知道。
　　深海的主系统坐标可是上城！
　　死海释放，已经蔓延到了甯樊海域！
　　这东西的精神强度可不是闹着玩的。
　　五年前顾慎之所以拼了命释放“狮醒代码”，就是为了避免整个五洲的精神力量汇入死海区。
　　最终顾慎成功了，三洲会盟的超凡者与深海网络进行了“切断”。
　　但……中洲，却不在狮醒范围之内！
　　“轰隆隆——”
　　第五军团的舰队立刻启动，海面之上顷刻间风起云涌。
　　但下一刻，舰队后方却是传来了异响！
　　一道沉闷的撞击之声，自高墙之处响起。
　　那原先被天鞘打击彻底震碎的巨大“窟窿”，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填补。
　　得令撤退之后，一艘重型艇掉头航行，忽然撞击在无比坚硬的虚空壁垒之上，这一撞非同小可，重型艇的前端寸寸挤压，发生形变，防护罩都被撞得支离破碎！
　　这般异象，顿时引起骚乱。
　　“这是什么……是本源领域么？”
　　林霖眯起双眼，并不慌乱。
　　阿旒尔与第五军团同行，击破源之高墙后，便与负责镇守北部战区的那位本源强者厮杀去了，此刻有能力封锁整艘舰队退路的……思前想后，应该也只有本源级别的超级强者。
　　“不……”
　　慕晚秋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源之高墙……不像是死物？”
　　此言一出，反倒是让林霖愣了一秒。
　　他站在主艇最前方，抬起头来。
　　源之高墙，这面横亘海域如巨兽一般的巍峨巨壁。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是深海对标北洲边陲要塞制造出的防御工事，可慕晚秋开口之后，林霖才意识到了差别……眼前的巨墙窟窿，似乎在缓慢“蠕动”着。
　　这像是一张……
　　巨大的嘴。
　　在数量密集的天鞘打击之下，高墙被撕开豁口，盟军兵分三路，同时急进，如果有人能够站在天顶至高处向下俯瞰，便会发现，源之高墙就像是一层肚皮。
　　而想方设法想要涌入内海的三洲舰队，则像是主动入瓮的“食物”。
　　林霖传讯给舰队调转方向后的最前方：“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应他的是身经百战的奥斯蒙德：“高墙被封上了，撤退失败……这东西似乎雕刻了独特的古文阵纹，竟然可以在天鞘打击中实现自我修复！”
　　“立刻轰击！”
　　林霖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道：“给我狠狠的打！无论如何也要打出一条退路！”
　　看到那片黑海之后。
　　林霖的心中升起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
　　如果甯樊海域内的景象，真的是“死海”降临……
　　那么上城的战斗，恐怕已经结束了。
　　而且最终的获胜方，并不是盟军，结合中洲各境传来的战报来看，获胜者也并不是清胧。
　　那么唯有一个可能。
　　最终的获胜者……是深海。
　　深海脱离了程序的设定，成为了“自己”的主宰，然后释放出了精神网络中最基层的死海网络，这东西一旦释放，便可以精准捕捉到每一个使用过精神网络的“超凡者”，中洲每一个超凡者都为死海提供过算力。
　　理论上来说，死海可以快速铺满整片中洲！
　　而受链者，每一个人都无法拒绝深海的强行引召……
　　整座大洲，都将被拉入“精神世界”之中！
　　这听起来很荒唐。
　　但甯樊海域内的死寂景象，恰恰证明了……现实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荒唐。
　　深海大概率已经链接了整座中洲。
　　而深海如此行事，林霖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那就是它准备进行第十二次升级。
　　自我升级一直在深海的权限范围之内。
　　如果它可以进行第十二次升级，那么它早就升了，绝不会等到五年后的今日。
　　很显然。
　　距离第十二次升级的条件，深海一直差了一些……但如果加上这场战争，那么便够了。
　　轰轰轰！
　　此刻海域上空，响起铺天盖地的轰鸣之声！
　　黑银炮弹火力全开，第五军团以极其彪悍的姿态对源之高墙发起了第二轮进攻……但在第一轮测试中取得了极佳测验成绩的“黑银炮弹”，此刻轰击在源之高墙的虚空壁垒中，效果惨淡，滚滚硝烟散去，那面虚无壁垒依旧坚挺！
　　深海布置的这座“高墙”，其实要困住的，不止是中洲。
　　更是踏入中洲的外乡人。
　　真正的铜墙铁壁，不在于外，而在于内。
　　它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第十二次升级的精神力量实在太庞大了，仅仅凭借中洲一洲之力，实在捉襟见肘……但如果加上神战的那几位神座，再加上踏入战场的盟军精锐。
　　那么，便足够了。
　　最大的难点，就是困住盟军的舰队，在他们进入高墙之后，将他们彻底堵死。
　　深海知道。
　　初始号送了三洲会盟大量的黑银炮弹，这东西杀伤力巨大，无比珍贵……但世间万物都有“弱点”，通过持续不断的五年作战，牯堡战场的“殉葬者”早已将北洲舰队的武器信息收集完整，为了能够实现最终的饕餮之筵，深海计算出了源之高墙的“破裂点”，并且紧急铸造了【云镜】权柄加持的劣等神迹之银。
　　整整五年，中洲并没有诞生出太多的本源强者。
　　因为……
　　深海将【云镜】权柄的力量，全部留到了这面高墙的铸造上。
　　它要做的，就是确保死海蔓延的这段时间，踏入中洲地界的盟军舰队，无法顺利完成撤退。
　　高墙被轰碎之后——
　　没有人会去管那些巨大的窟窿。
　　因为没有人想到，深海会在高墙破裂点的端口提前刻上门户阵纹，利用旅者族群的古文将神迹之银传送到断裂缺口，至此……蛛网已经布置完成，只等待最终的封锁，以及捕食。
　　第一轮黑银炮弹射击失败。
　　紧接着就是第二轮，第三轮。
　　奥斯蒙德率领着第五军团对来时方向发动猛攻……劣质神迹之银很快就出现了裂痕，但硝烟之中涌出了大量的殉葬者。
　　这就是深海留给盟军舰队的第二份礼物。
　　它需要确保整场计划万无一失。
　　必要时候，可以用鲜血和生命去填满这些破碎的窟窿。
　　林霖看着铺天盖地的诡影和鲜血在黑银炮弹的轰击风波之中破碎炸裂……使用黑银炮弹轰杀殉葬者，这是前所未有的铺张浪费行为，但在此刻，没有一人心疼火力，因为甯樊海域的黑雾已经逐渐接近了，舰队中的每一位超凡者都感到了不安。
　　“中央城么？”
　　“我是林霖，我申请对北部战区，进行第二轮天鞘打击。”
　　林霖默默链接中央城的精神频道，但此刻的信号已经不稳。
　　那边迟迟没有传来兄长的声音。
　　他望向慕晚秋，咬牙道：“小秋，你那边……链接状态如何？”
　　慕晚秋神情铁青，她死死盯着那不断靠近舰队的死海。
　　“我这边也是链接失败……”
　　那座矗立的源之高墙，是精神网络的绝佳载体，神迹之银封锁断裂缺口之后，高墙恢复了完整。
　　北洲战区的这只先锋舰队，竟真的成了瓮中之鳖！
　　她尝试了许多次，与中央城的链接讯号刚刚发出，便是泥牛入海，不见踪迹。
　　“等等……”
　　忽然。
　　慕晚秋瞳孔之中，有一抹诧异的色彩响起。
　　“链接……链接成功了！”
　　林霖已经很多年没见到慕晚秋脸上涌现出如此激昂的神色了，他下意识开口：“快告诉我兄长……”
　　他的话音刚刚说出，就被慕晚秋打断。
　　“我链接的，不是中央城。”
　　链接成功了，但不是中央城？这个消息，至于如此高兴么？
　　林霖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解：“那是……哪位？”
　　下一秒，林霖便怔立在地。
　　因为慕晚秋神采奕奕，吐出了他心心念念期盼了整整五年的那个名字。
　　“顾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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