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他啊，只会是邪恶与罪孽的化身

　　林恩觉得可能等不到圆球所谓的主给出人类回应了。
　　当天空中最后一丝光亮追随暮色远去之时，夜幕却没有真正到来。
　　火红色的阴影自地平线边缘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点燃了所有的云霞。
　　林恩站在[腐败都城]的城墙之上，遥望远方。
　　在距离成千千米万米开外的地方，各种颜色的旗帜混在一处，目光所及尽是尸体，身材魁梧战士们狂怒吼着挥舞战刀，试图从[腐败都城]逃离的各种生物们像是杂草一般被刀光拦腰斩断，浓重的血腥味冲天而起，引来了食腐的鸟儿，盘旋在红色的天空之上，嚎叫地令人毛骨悚然。
　　转过头，林恩看向身边的圆球城主：“你之前说这里会一直和平下去。”
　　圆球很是幽默地回了一句：“所以我不能是主。”
　　[腐败都城]再怎么说，也是存在于大陆之上的城邦，没有遁入异空间，而在这片遍布战火的世界，没有哪个地方是能够彻底安宁下去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那你们的主现在在哪里？”
　　“谁知道呢。”圆球慵懒地眯起眼睛，“吾等效忠吾主之由，向来并非祈求其怜悯与庇护，只是为其耀眼辉光所吸引，自发匍匐。”
　　“吾主，从来没有保护我们的承诺与义务。”
　　“……”
　　林恩不是很能理解这些狂热的信仰教徒。
　　人家都快杀到城墙下面了，你还搁这儿为你的“主”洗白呢！
　　“行了，多余的话不必再谈。”圆球转了个圈望着林恩，“如今城门已现城楼已开，汝可以离开了。”
　　“……”
　　“不走？这不是汝一直以来所希望的么？是不舍？”
　　林恩沉默片刻，还是没有说话。
　　随着时间的变迁，如今的他手下的人类已经不再是那个能够吃腐肉钻树洞求生的落魄族群了。
　　虽然吃的还是不怎么行，穿的也不怎么好，住的也只能说是凑合，可对比于其他生物来说，怎么看怎么都要高一个级别。
　　长年的和平，让人们本就不够锋利的獠牙再折损大半，若是现在要让他们以逃跑的方式离开这儿，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将会再度崩塌。
　　当然，在生存危险面前，秩序的崩塌似乎算不了什么，二者要是想做选择，很多人都会选择前者。
　　只要人还在，其他东西迟早都能建立起来。
　　然而，林恩并不想这么选。
　　他感觉，这样的选择，好无聊好无聊。
　　林恩时刻谨记着这并非是自己的人生，而是虚数之海给他的一场试炼。
　　在前面的“剧情”中，他好像一直都在做正确的选择，带领一个因为战乱而几乎要破灭的族群逐渐欣欣向荣起来。
　　可是，他只做了选择，却没有切实体验“剧情”的权力。
　　如果要继续逃跑的话，那接下来的剧情，是不是又得重复一遍？
　　找到个庇护所，处理掉眼前的困难，然后再被新的困难赶走？
　　真是个无聊的未来。
　　要是这是属于林恩的人生的话，那他可能还会这么选，因为对于一个族群的未来，稳中求胜，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到可能的光明的确是一个比较靠谱的选择。
　　可这并不是林恩的人生啊，它只是一场试炼，一场失败了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冲来机会的试验。
　　在大陆上，能成为成为二阶迈入虚数之海第二层的人，也没几个是在第一次试炼里就能成功的人。
　　就和链接虚数之海一样，大多数成功的人都是在数次失败之后才得以成功。
　　所以，林恩并不想继续这个无聊的剧情了。
　　在虚数之海里失败，撑死也就是一段时间无法与其链接，其后果相对来说，无足轻重。
　　他想用战斗，结束这场意义不明的试炼。
　　于是林恩来到了人群中。
　　“又有人打过来了。”他说，“你们想离开的，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人群当中一阵骚动，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又来了，明明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唉，走吧，罗斯曼，我们回家收拾东西。”
　　“……”
　　有人抱起孩子起身离开，有人下意识紧张地与身边人对望，至于想要握紧身上随身携带的武器的人，寥寥无几。
　　忽然有人站起来问：“那，我们，下一步要去哪儿？”
　　林恩淡淡道：“让玛莎带着你们走吧。”
　　所谓的“玛莎”，就是当初林恩在见到这群人时，冲上来抱住他的金发少女。
　　时至今日，玛莎已经长成了一位成熟的女性，数十年的变迁并未在她身上留下苍老的痕迹，但她的经历与经验却是明显地愈发丰富起来，算是这群人当中，威望仅次于[林恩]的存在。
　　而当听到林恩的这句话之后，玛莎忽然站了起来。
　　“为什么是我带。”她快速来到林恩面前，紧张地盯着林恩，“你又要去哪儿？”
　　“我？我要去战场……”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玛莎大声喊着打断了他的话，使劲扯住他的胳膊，“你去战场？你又要去一个人拦住追兵？这次不一样，他们人很多，你怎么拦？你拿什么拦？你不是两翼一张遮天蔽日的巨龙，又不是一拳就能翻山倒海的泰坦！你只是个人类，你能在战场上做什么！！”
　　她的话很难听，很打击人，可在现在这个世界上，这就是事实。
　　人类羸弱的身体让他们没有办法在单体战斗力上胜过其他任何一个种族，更别提是在血肉横飞人人都杀红了眼的战场上了。
　　尽管[林恩]的战斗力相对于其他人类来说，可能要更高点，但他仍旧只是个人类，在全是精英战士的战场上，没有谁相信他能够阻拦对方一分一秒。
　　她说这些，或许只是希望他别离开罢了。
　　毕竟，大家刚刚才从他手上接过了难得的美好，没有谁希望创造它的人就这样飘然而去。
　　“……”
　　林恩没有说话，只轻轻拍了拍女人满是泪水的脸。
　　“不要小瞧人类啊，在往后，人类才是这片大地唯一的主人，谁都无法夺走我们的地位。”
　　“我不想听什么往后！”玛莎颤声说，“没有你，我们，我……就一定没有未来！”
　　瞧着对方倔强的模样，林恩叹了口气。
　　他觉得，可能需要用理由来说服对方。
　　“如果我能让他们在城门前停留一秒钟，大家就能多走出一步两步，而有时候，一步两步的差别，可能就是生存与死亡的分界点。”林恩看着女人，认真地说，“我们人类在个体上的确弱小，可当联合起来之后，没有谁比我们更强大。”
　　“只要能多一个人离开，人类保留下来的火种就能多上一份，未来烧起的火，也会愈发旺盛。”
　　拍了拍女人已经僵硬的手，林恩笑道：“走吧，走吧，从今往后你就是他们的首领，他们将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你，无论你带他们去哪里，他们都会跟随你。”
　　“不。”玛莎用力地摇摇头，“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能抢。”
　　深吸口气，她松开手，盯着林恩。
　　“我能帮你暂时保留下它，但是，你得回来取。”
　　“我会等着你。”
　　没有给林恩继续说话的机会，女人转身离开，水珠落在地上，随风散去寂静无声。
　　“啧。”
　　林恩摇摇头，忽然笑了起来。
　　“这么具有英雄气魄的话，也是我能说出来的么？”
　　方才的话语，虽然是以事实作为基础，但如果换做现实世界的话，一定不会是林恩做出来的事。
　　虽然林恩自认为自己不像外界评价的那般，以极致的利己主义为自身标准行事，不过这种献祭自己为他人换来生机的选择，他应该也不会去做。
　　要是反过来，以付出别人生命的代价换取他活下去的机会的话，可能还更像他会做的事一些。
　　摇摇头，林恩拔出人们留给他的长剑。
　　“难得我也能扮演一次正面角色，虽然只是幻象，可传说传记，哪个不是添加了大多数幻想才记录下来的东西呢。”
　　望向已经被轰开的城门，林恩缓步上前。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认认真真地体验一番吧。”
　　……
　　“还没出来吗？”
　　伊薇特慵懒地在沙滩上翻了个身，毫无形象地用爪子挠着肚皮，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
　　虚数之海里光是风景的话，其实非常单调。
　　除了水，就只有沙子……哦，还有傻子。
　　“喂。”伊薇特喊了句正飘在海边目不转睛盯着海面望的虚数之影，“别看了别看了，人到了点会自己出来的……你能不能跟我聊聊天，我好无聊啊。”
　　虚数之影脑袋一歪，好像在说“无聊是什么意思”一般。
　　“……”
　　伊薇特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林恩是怎么跟这家伙交流的，啥也不懂。
　　摇摇头，伊薇特问：“你这儿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拿出来让我打发打发时间啊。”
　　虚数之影的脑袋这次又往另外一边歪了歪。
　　它倒是能听得懂伊薇特话语的表面意思，但人家来虚数之海找东西的时候，都知道提出一个具体的标签——虽然伊薇特也提了，但“好玩”，还真不在虚数之海收纳的范围里。
　　“有没有嘛有没有嘛，快点拿给我嘛！”
　　或许是被吵得烦了，虚数之影的身体像是思考般停止片刻，而后海浪翻涌，带来一张好似羊皮纸般的纸条。
　　“咦？”
　　伊薇特眨巴眨巴眼，立刻翻身起来四肢着地，踱着步子来到羊皮纸边上好奇将其抓起。
　　“诶，你这里头的东西不是要么光球要么是鱼吗？怎么还有纸？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虚数之影很是人性化的挠挠挠挠脑袋，不明所以。
　　它其实只是为了应付伊薇特随便晃了晃海洋，捞上来什么全看运气，至于为什么是纸的模样……
　　虚数之影的身影再次像是宕机般僵硬住了。
　　伊薇特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变化，用爪子扒将羊皮纸扒拉开，眨着眼打量着上面的文字。
　　“咦，这种文字，应该是人类很古早时期的产物吧……哼哼，好在以吾之指挥，辨识起来毫无难度，要是换成那个家伙，肯定又得来求我一番……要不要把它先留着呢……”
　　伊薇特忽然想到林恩和善的笑脸，忽然缩了缩脖子：“还是我自己看吧。”
　　低下头，她细细端详着上面的文字信息，又重新能动起来的虚数之影仿佛忘记了刚才发生过的事，也凑过脑袋来看。
　　“这是……人类的历史记载么？关于混沌纪元的……”
　　在人类记载中的混沌纪元，是个悲哀的年代。
　　脆弱的人类在充斥着动荡和战火的世界里艰难挣扎求生，好不凄苦。
　　而伊薇特获得的这张羊皮纸，记载的就是当初的一段岁月。
　　【……混沌战争开始的第六百七十二年，我们的第五十八个庇护所被兽人摧毁，于是，我们又开始了流浪之旅。】
　　【但仅仅三个月之后，我们就找到了新的庇护所——它是我们当中唯一的战士，唯一的领袖，为我们从执掌绝望与毁灭的神灵手中，换来的一线生机。】
　　【在这里，我们没有辜负领袖的希望，我们将生机发扬光大，在领袖的带领下创造了优美的歌谣（他叫它音乐），建造出了属于我们的石头房子，吃上了新鲜的事物。】
　　【人类的势力在这座名号不详的城市当中茁壮成长，尽管总有尖刀会悬在我们头上，可我们的领袖，伟大的□□，总能为我们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们好像活下来了……】
　　文字到底断裂，于是伊薇特将纸张翻过来。
　　记载出现了极大的断层。
　　【……混沌战争开始的第七百三十七年，我们找到了我们的第五十九个庇护所，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我不高兴——我们失去了我们至高的领袖。】
　　【我很想哭，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哭，我需要带着大家在这个时代中站起来，因为他说我们最终要成为这片大地之上，星空之下的主人。】
　　【我们要从杂草，长成草原。】
　　【……混沌战争开始的七百四十七年，我们的第六十六个庇护所被摧毁了，但从今往后我们不用再逃跑了。】
　　【他回来了。】
　　【他没有死，因为女神，注视到了他的英勇……】
　　伊薇特看着又没了下文的文字，下意识地想要将其翻过来，然而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已经看过的句子。
　　“……”
　　伊薇特撇撇嘴，将纸张丢进大海：“无聊的历史传记，这些人类怎么这么喜欢记这些所谓的‘英雄传说’。”
　　虚数之影听着她的话，蹲在地上，用变换出来的手指写道。
　　【英雄传说，是什么？】
　　伊薇特想了想，解释道：“就是记载一些打架很厉害的人的故事，老无聊了。”
　　【打架很厉害，就是英雄吗？那……】
　　“抱歉，他不是。”
　　还没等虚数之影写完，伊薇特便打断了它的动作。
　　“他是被我看上的人，你明白吗？”
　　“在外头那些人类的眼睛里，只有身上披着星星的光的人才能被称作英雄，而他……”
　　猫猫神忽然抬起头，瞟了眼头上逐渐泛起金色光芒的星星之环，骄傲地笑了起来。
　　“他啊，只会是邪恶与罪孽的化身，是吾这尊‘邪神’的冠军神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