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公爵

　　有那么一瞬间，林恩觉得这可能是类似于《结婚申请书》之类的东西，毕竟对方的话语虽然左顾右盼但好像总在暗示些什么。
　　但并不是。
　　这是一份册封文件，由新任女王亲自签发，上面的主体内容，大概是因为“布雷泽伯爵”的确认死亡，这个贵族名头将按照法规传承给林恩。
　　林恩眉头微皱：“我父亲，死了？”
　　“我不知道。”艾琳摇了摇头，说，“不过都已经失踪了这么久，仍旧要绊着你的脚步，着实有点不太合适。”
　　“所以，在不知道他具体踪迹的情况下，只有在书面上判断其死亡，你才能继承这个头衔，至于真死没死，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林恩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又疑惑道，“所以，我签不签这个，跟你和她的交易，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艾琳冷酷地说：“因为我想让你在不成为亲王的情况下，站在她的阵营，帮助她整理好这个处于战后稍显破败的国家。”
　　“？”林恩还是有些没懂，“为什么是我来？”
　　如果只是想要修补这个国家的话，他觉得，艾琳自己也有能力去做。
　　但为什么，要让他来？
　　对此，艾琳轻轻笑着：“我知道你为什么疑惑，因为你完全不懂卡兰，不懂我们家。”
　　“你是不是觉得，我发动政变，将老国王拉下马，扶植新王上位，是为了在日后，利用继承人之类的手段，夺走这个国家的王位？”
　　艾琳笑着摇摇头：“的确，对于一位贵族来说，站在权力的顶峰是他们期待的目标，但我们最初的祖先并非贵族，而是一个普通的，团结的家族，将姓氏与高贵永远传承下去，才是我们必须坚持的传统。”
　　“如果需要我来管控王国的事物，那么，我们将必然会站在这片大地的高点之上，然而，树大招风，虽然我有自信不让这棵树倒下，但我不能确保我的后代，卡兰的后人，依然能够坚持下去。”
　　“所以，想要让卡兰永远地驻扎在这片土地之上，除了开疆拓土，把根须往深处埋才是最该做的事情。”
　　“如果要让卡兰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那么在之后，无论是战争，还是其他，都有可能影响到我们的生存环境，但如果只是待在一个高点而并非支撑点的地方，我们便可以随着风向摇摆。”
　　“所以，我是不可能站在舞台的最前方的。”她抬头看向林恩，“那个人，只能是你。”
　　林恩忽然眯了眯眼：“之所以是我，是因为你们在扎根的同时，还希望把触手伸长，往外伸出去，而想要伸出去，就需要一处更为丰厚的土壤，但你们始终希望自己只处于一个临界点，想要提高它，就必须让这份土壤扩大。”
　　“所以，你希望莱茵能变得更好，更强——你觉得这儿只有我能做到。”
　　“是这样的意思么？”
　　“没错。”艾琳诚实地说，“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在接手伯爵之位之后，你便有了参与斗争的门票，这时只要我们多多发难，一些古板又‘传统’的人自然而然地会反对我们。”
　　“而这时，你就可以出场了。”
　　“布雷泽的名声不太好，但有一点是大家都公认的——他是绝对的保王党，只忠于王室。”
　　“就算人们辱骂他再多，这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对于我们这种试图篡夺王位的‘内鬼’，我想，他们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只能选择你们——谁让大多数人都我清洗的时候死掉了呢。”
　　说到这儿的时候，艾琳忽然笑了起来：“说起来，这次战争来的真不错，一些早察觉到我们意图的人，都被我们控制了舆论，说他们也想反叛，然后顺势清理掉了。”
　　“……”
　　林恩望着这份文件，没有去管艾琳的喃喃自语。
　　片刻之后，他忽然抬头问：“你不怕我往后反过来对付你么。”
　　“嗯？”艾琳眉头轻挑，“你会这么做吗？”
　　“会。”
　　林恩的声音很轻，但又十分果决。
　　“如果我站在了那个位置，那么代表着我将和这个国家的利益绑在一起，它的所失所得都会影响到我，所以为了扩大我所拥有，以及清楚困扰我的事，你们的触手，一定会拦在我的前面。”
　　“到时候，我想，我应该不会留情。”
　　“哦？”艾琳微微眯眼，眼中有冷光闪烁，“我以为你会心疼我一下呢，毕竟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所以在那之前，我都得受制于你，但人情总是会还完的。”
　　“……”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少女忽然叹了口气：“真是没良心呢。”
　　“这不是良不良心的问题。”林恩说，“这是随着立场与视野角度发生变换，必然会出现的事情。”
　　“是么。”轻轻瞥了他一眼，艾琳轻声说，“那既然是必然出现，我就懒得避免了。”
　　“等那一天到来，就比比谁的手腕更强硬吧。”
　　“不过在那之前……”
　　她伸出食指，轻挑地抬起林恩的下巴。
　　“我觉得，我需要一位继承人。”
　　……
　　春去秋来，暑往寒来。
　　马上，神诞节就将来临。
　　为了庆祝此等佳节，已经上任有一段年月的女王陛下决定召开一次宫廷宴会。
　　贵族们对此颇感兴趣，但心中又稍显忐忑。
　　因为那个在这几年，于王国各个部门都留下了自己的血手印的男人，也会来参加宴会。
　　“啪嗒——”
　　年轻但面容愈发显得成熟的布雷泽公爵走下马车，当宫廷外的贵族们见到他时，眼中莫不是畏惧与尊敬并存。
　　在女王宣布林恩·布雷泽将继承布雷泽伯爵头衔的时候，反对声如潮水般涌来。
　　没有人希望布雷泽回归，让大家永远存在于莫名的阴影之下，甚至有贵族以死相逼，希望陛下收回成命。
　　但，没用。
　　不但没用，而且女王摒弃了之前对布雷泽的一贯安置，并授命他出任一座城市的财政管理大臣的秘书。
　　这个职位，看起来不是很高，毕竟只是秘书，连实权都没有，要是放到边缘地区，怕是连油水都吃不到，然而他驻扎的这座城市，叫做卡塔莱纳。
　　这次，反对的声音更是汹涌，所有人对于女王这次的任命，普遍认为她大抵是疯了。
　　让一个刽子手来管理钱财，他能管得好吗？
　　事实证明，他还真行。
　　在林恩上任的初期，他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好像就从此隐匿了一般，让好多人都忘记了这个人存在，而且他们还共同反对过，然而在一段时间过后，他向卡塔莱纳的财政大臣提出了一份建议。
　　他要求出台禁止商人们发放贷款的权力，并创建由王室独掌的银行，从此无论是商人还是普通人，想要获得抵押贷款，都只能走官方渠道。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件好事，因为所有人知道商人到底很黑，不知道底线的黑，但商人们就不乐意了。
　　放贷可比买东西收益高太多太多了，卖一万件衣服可能都比不过一次放贷，甚至很多贵族都参与了其中。
　　这个提议，无疑是在割他们的肉，连骨头都要带走的那种。
　　当消息传出的时候，商人们自然不可能同意，联合起来想要反抗这个政策，然而，它却毫无阻力地通过了女王的裁定，就此实行。
　　这时候商人们还想反抗，甚至让自己的人集体罢工抗议，天真的以为经济的崩溃能让这个愚蠢的政策收回。
　　但可惜的是，他们的目的一个没有达成。
　　不是所有人，都不接受这个条例的，而他们手下的东西，不干了，自然会有听话的人来替代。
　　手上只有钱没有刀的人，没有资格谈条件。
　　在一阵腥风血雨过后，卡塔莱纳有了新的秩序，新的崛起的商人，还有拥有着新头衔的贵族，王室的库房里也堆上了大量的金钱。
　　这些收益，足以让大多数人满意。
　　因为这份让卡塔莱纳蒸蒸日上的功绩，加上大多数新人都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提携起来的，所以这位布雷泽伯爵在这次风波过后，理所当然地把屁股下的凳子换掉，进驻内阁，成功挤掉了莱茵财政大臣的秘书，就此上位。
　　在内阁中，他根据莱茵的各种情况，提出了多项建议，并且极富“想象力”地进行试试，只在短短几年时间里，莱茵的经济状况便从战争后的低迷一路向好，甚至连通货膨胀都降低了许多，整个国家蒸蒸日上。
　　这时，他又换了位置。
　　本来人们以为按照这样的发展，他这次大概会把财政大臣从位置上踹开自己坐上去。
　　但没有。
　　他在女王的授意下，自己开创了一个叫做“宣传部”的部门——在那之前，他早已利用自己非常擅长的打压方式，从经济与权力的双重打压下，将莱茵所有的公众舆论发源地，报社，掌控在自己手上。
　　从此，莱茵人想要看报纸，只能通过莱茵晚报，其他的报纸，一概认为是不合法不合规的东西，敢发行就进去。
　　而在他继任以后，莱茵的报纸无论是哪个板块，都会刊登一些关于王室的事情。
　　正事报纸报道女王对某某地方进行了审查，人们得到了益处；娱乐晚报刊登王室内部的一些奇闻异事，让人们知道原来王室也可以不那么威严甚至挺可爱的。
　　而在此之外，报纸上总会隐约传递出一种信息。
　　报纸总是会将莱茵，换成“我们”。
　　在人们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他们对于自己的身份与民族认同进一步加大，虽然开始逐渐有了排外的迹象，但内部却更加团结起来。
　　时间一晃又过去许久，在人们以为林恩因为没有什么功绩终于不会再被提携的时候。
　　他直接一屁股坐到了首相的位置上。
　　这时人们也懒得反对了，反正反对了也没什么用，自己还得倒霉，只能老实受着，看他又想干嘛。
　　意外的是，这一次，他没有再从他熟悉的地方入手，而是把军队进行了政治。
　　加强军费，提高士兵福利，大力加强魔法道具在战场上焕发光彩的研究投入，一时间周围地区性势力风起云涌，所有人都以为莱茵要展现出他的獠牙了。
　　但并没有。
　　由于上一场战争给人们带来的印象过于深刻，灾难几乎就出现在自己眼前，没有人希望那种场景再重现一遍，所以反对声又来了。
　　这一次，首相大人似乎很好地听从了大家的建议，并没有发动战争，然而对于军费的投入依然在逐年增加，搞得周围势力始终不得安宁，也不得不加强一下自己的投入。
　　总之，在首相的带领下，莱茵虽然逐渐在成长，但也渐渐变成了其他地方眼里的大魔王，连莱茵人在外地的名声，都隐隐受到了影响。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爵位已经提升至公爵的林恩本人，如何能不被人惧怕呢？
　　当然，在惧怕之余，随着关注度的上升，人们的视线逐渐从他的公事身上，转移到了他的私事上。
　　在莱茵中，人们结婚的时间非常早，一般在成年之前就已经定下婚约，而在成年之后，就差不多该娶妻嫁人了，甚至可能还要更早一些。
　　可这位公爵先生，却好像没有这个意思似的，至今单身。
　　有不怕死的人偷偷地调笑他是不是喜欢同性，然后他的家族就被流放去了北方冻原。
　　可就算有前例在此，但人们还是想对这位公爵先生的取向探究一下。
　　这时，他们发现，这位公爵，好像……也不是那么老实嘛。
　　据说，他和那位已经失去了一切，降级成为子爵的克里斯汀小姐有着一些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在同时，他又与那位已经和他撕毁婚约的卡兰女公爵有着藕断丝连般的匪浅交情。
　　除了贵族，他和位置愈发稳固的商人家族的小女儿，好像也有着那么点关系。
　　当然流言中最离谱的，还是他可能跟女王有这么一腿。
　　以上这些，都是人们自发地从细枝末节中揣测出来的东西，真实性未知，但大多数人除了最后一条之外，都愿意相信。
　　例如现在正身为接待接过公爵外套的侍从。
　　“先生，克里斯汀小姐有吩咐过，您来了之后可以去偏厅找她。”
　　“哦？我知道了。”
　　林恩正要迈开步子，却又听到侍从说：“另外，卡兰小姐也命令我告诉您，您来了之后得第一时间去舞会的休息室见她。”
　　“啊？”
　　正此时，边上忽然有银甲侍卫走来。
　　“大人，陛下找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