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怀念

　　“阿嚏！”
　　在位于巴黎郊外的一座奢华古堡中，正在处理文件的艾丽卡突然打了个喷嚏，由此引来旁边首席秘书官担忧的视线。
　　“小姐，你感冒了吗？”
　　“不，没有……”艾丽卡揉揉鼻子，在形状优美的眉间刻出几道皱纹。“大概是有人在什么地方说我的坏话吧……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卡米拉，和其它家族联系的事情怎么样呢？”
　　“是，预定计划外的偏差都在迅速修复中，包括沃利以及阿道夫家等在内的十二个家族皆已承认巴鲁米娜家的领导权，只等老爷回来重新开启工房之门，原本落下的进度就能在半年内补上。”卡米拉低头报告着。皇龙斩断因缘的连锁也在欧洲引发了不小的混乱，过去一周里，艾丽卡基本上都忙于处理因缘恢复带来的后遗症，到现在总算处理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等把手上的东西处理完，我就到中国去把父君接回来……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注意到秘书官欲言又止的神情，艾丽卡追问着。
　　“是的，刚刚得到来自政府的情报，一架不明飞行物正侵入巴黎上空，政府那边无法处理，正要移交给狩魔协会……要把影像资料放出来吗？”卡米拉请示着。
　　“嗯，放出来吧。”
　　艾丽卡点点头，卡米拉走到墙边把手放在镶在上面的装饰魔晶上，随即对面的墙壁上便显示出经由魔导回路形成的图像——一艘充满幻想风格的巨舰在远离地面的云海中驰骋的画面。
　　“这是……诺亚方舟！总算是逮到你了，银假面！”
　　目睹巨舰熟悉轮廓的瞬间，艾丽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两对水蓝的羽翼霎时间在背后展开，一挥手召出光镰，以兴奋的语调命令着。“卡米拉，通知圣天使团全体出动！还有告诉政府那边，那艘方舟上坐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一旦落到地面后果不堪设想……总之，想办法让他们派出最多的空军支援，这次绝对不会再那家伙逃掉了！”
　　相对于艾丽卡的激昂，卡米拉却显得相当沉稳，并且只用一句话就让快要冲出门的主人停了下来。
　　“那不是诺亚方舟，小姐。”
　　“呃？”回过头来的艾丽卡，看了看墙上的图像，然后又把狐疑的目光转到秘书官身上。“看起来和诺亚方舟一样啊？”
　　“是的，但这艘船只有诺亚方舟三分之一的大小。”卡米拉确认了艾丽卡的意见，却禁不住对画面中驰骋云海的战舰投以憧憬的视线。“没想到您真的把它造出来了啊，吾主……”
　　“不是诺亚方舟，难道是……”想到那唯一的可能性，艾丽卡脸上浮现出激动到喘不过气的神情。
　　“是的，正是诺亚方舟的原型舰……”艾丽卡带着迷醉的语气说出了那个名字。“杀戮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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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队原本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幻影战机，在艾丽卡向政府要员说明情况后，立刻改变了势态，恭恭敬敬地陪在杀戮方舟的附近，一路将其护航到了瑞士古堡，也就是暗黑工会总坛所在的地点，而包括巴鲁米娜家在内的十三个古老家族，早已恭候在那片紧急清理出来的校场前，一致以敬畏兼狂热的目光目睹着那艘在虚空中隐显的巨舰。
　　数万吨级的漆黑方舟从天而降时带来的猛烈震撼，让暗黑工会的元老们齐齐失去了言语能力，在方舟还没完全停稳的时候，已经有几位元老不顾四溢的狂风，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想着亲手摸一摸那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神话。
　　而就在他们的快要碰到杀戮方舟舰体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咆哮，跟着一硕大的龙首由方舟甲板伸下来，威胁似的发出凶猛的咆哮。在极近距离内骤然面对着早已在传说中消逝的绝世魔物，几位元老就连最基本的反应能力都丧失殆尽，光是巨龙咆哮时掀起的声波就把他们给吹飞了出去，不过幸好周围是新翻过的松软土地，元老们也只是被弄得灰头土脸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啊，抱歉，是我命令它们保护这艘方舟的，它们不大懂得认人，所以还是不要随便靠近的好。”
　　另一边响起的声音把众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伴随着悠闲的脚步声，一黑发的青年出现在方舟的出口。青年漠然的目光扫过下方诸人，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瞳依旧如记忆中的清澈，只是其中似乎多出了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领悟到正面对着传说中的破灭魔人时，元老们纷纷敬畏地低下头，而艾丽卡的目光却落到了从那人身后转出来的红衣少女身上。
　　“父亲，她是谁？”然后向奕豪问着。
　　“吾名皇殷，乃凤凰之眷族，专司监视天地阴邪浊气之职，同时也是长生宫少学殿之监习。”
　　皇殷踏出一步站到奕豪前面，以骄傲的声音自我介绍着，肉眼可见的旺盛火气在她的身上翻腾，看上去就犹如散发着光热似的耀眼，元老们顿时被唬住。
　　“然后，我是她监护人。”
　　然后，奕豪以提不起兴趣来的声音作出补充，结果皇殷成功营造出来的压迫气氛立刻被消减大半，艾丽卡疑惑的目光又落回奕豪的身上，眉宇间刻出几道皱纹，似乎对他的那句“监护人”相当在意的模样。
　　“总之，她的事情一点也不重要。”无视艾丽卡充满质疑的视线，奕豪耸耸肩膀如此下结论，结果让两位少女同时露出不满的神情。
　　“艾丽卡，看你的表情，大概也猜到这艘船是什么了吧？”奕豪沿着阶梯走到地上，竖起拇指比向身后的杀戮方舟。“就先告诉你一件事情吧，先前暗黑工会建造的那艘……叫什么诺亚方舟的，已经被彻底摧毁了，现在船的残骸就放在蓬莱那边，如果你们对废品感兴趣的话，派人去回收回来也无妨。”
　　“诺亚方舟被摧毁了？”艾丽卡在闻言的瞬间咬住了嘴唇，跟着向杀戮方舟投以狂热的视线。“那，我要这艘！”
　　艾丽卡如同小孩向大人索求玩具般地要求着，而奕豪自然也以同样的态度回应。
　　“不给。”
　　“我要！”
　　“你要我也不给。”
　　“唔唔，我说要就要！”
　　“哼哼，我说不给就不给。”
　　“唔唔唔……”艾丽卡似乎感到屈辱似的咬着嘴唇，跟着却眨了眨眼睛，露出猫讨好主人似的神情，上前搂住奕豪的手，把半个身子都贴上去，凑到奕豪耳边腻声道。“人家就是想要啦，父亲……拜托，给我啦，您要干什么我都依您，就把它给我吧……”
　　目睹支配半个欧洲的尊贵女帝曾几何时向人如此撒娇过？目睹眼前情景的元老们眼睛都差点蹦了出来，然而奕豪的反应却更让他们叹为观止。
　　“嗯，不错呢，如果一开始就这样的话，或许我也会稍稍考虑一下呢……”
　　奕豪点点头，而艾丽卡的眼睛则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彩。
　　“那，那么！”
　　“很可惜呢，我说的是‘一开始’的话，现在……已经没效果了呢。”
　　或许彻底接受身为魔人的过去的缘故，奕豪现在很享受作弄艾丽卡的快感，单是这样你来我往的对话，就让他生出一种时光倒错的怀念感。不过或许是今生的教育方针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在艾丽卡的身上很难找出前世那乖巧女儿的影子，因此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校正一下这位红世女帝的个性——当然，以魔人的手腕，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不，还是算了吧，前世和今生毕竟不同，这样的艾丽卡也蛮有趣的……）
　　奕豪在心里摇摇头，收回了意见，却注意到艾丽卡正以奇妙的目光打量着他。“……怎么呢？”
　　“总觉得，父亲好像变了不少……不，如其说是变化，还不如说是更像原来了……”艾丽卡以颇为复杂的神情看着他。
　　“那是你的错觉啦！”奕豪打出个习惯性的手势，直接把艾丽卡的疑惑给忽略了过去，而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卡米拉已经在身旁恭候了。
　　“老爷，请问有何吩咐？”卡米拉恭敬地询问着。身为魔人昔日创造的炼金人偶，她对奕豪打出的那手势再熟悉不过，身体自然就作出了反应，然而对召唤者来说，这却是无心的过失。
　　“唔，看来得花点时间习惯呢……”奕豪苦笑着看向顿在空中的右手，放弃似的摇摇头。“算了，卡米拉，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小鬼真是辛苦了。”
　　“是小姐唤醒了我，因此这是我的义务……”
　　“不是啦，我说的是阿亚，那时候我被米迦勒杀死后，是你救了阿亚吧？达克里斯的血脉没有断绝，全是你的功劳呢，而且在那以后几百年里还始终守护着巴鲁米娜家，真是辛苦了。”
　　“主……主人？”那双染上魔光的黑瞳正释放着诚挚的视线，卡米拉下意识地叫回了原来的称呼。
　　“父亲，您说的……是真的？”旁边传来艾丽卡不可思议的声音。
　　“当然是真的，原本卡米拉就是为照顾阿亚而制造出来的，可以说是远比莉莉丝称职的母亲呢……”回忆的一角泛起微微的涟漪，奕豪嘴角拉出高扬的弧线。“如果，你还有那时候的记忆，应该会记得每次尿床后究竟是谁……”
　　“唔啊啊啊啊啊！住……住口！”
　　“呼呼，看来你已经记起来了啊……”
　　奕豪似乎很愉快地看着艾丽卡，而有着羞耻心的少女却用力耸起肩膀，对不知体贴的父亲报以愤怒的瞪视。
　　“总觉得，父亲的个性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哪里，我还是我，即是破灭魔人的达克里斯，同时也是神州铁门的铁奕豪。”
　　毕竟有着要事在身，奕豪也不可能浪费太多时间，享受了短暂的温馨时光后，他勉强抑制下笑意，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
　　“卡米拉，虽然算不上褒美，但这东西就给你吧。”奕豪伸出右手，混沌之卵中闪现出昏沉的魔光，在魔光中，无数肉眼可见的细小颗粒以极快的速度凝聚成一菱形方晶，方晶有人类的心脏大小，表面呈现出漆黑的色泽，隐隐有暗红的光辉在其中一闪一灭，可好像心脏鼓动一般。
　　“这是……主，主人！这怎么可以！”当众人还以疑惑的眼神打量着漆黑方晶的时候，卡米拉却好像受到惊吓似的喊了出来。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是这艘船的主人，要把它给谁是我的自由，叫你拿着就拿着。”奕豪不耐烦地方晶抛了过去，卡米拉手忙脚乱地接住方晶，双手将其捧在怀里，以好像感动到快要哭出来，又好像慌张到不知所措的神情看着奕豪。
　　“还不快把它收进去？可不要说你没这功能。”
　　在奕豪的瞪视下，卡米拉迟疑着把方晶那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开启了手上的一条魔导回路。随着手腕上的那一道暗红光带和方晶链接，整个方晶骤然分解，化成无数复杂的魔导符文，沿着那条魔导回路冲入了卡米拉的体内。
　　“唔……”在那一瞬间，卡米拉以很猛烈的动作向后仰起，足足用了十分钟的时间才将那极尽复杂的魔导符码消化完毕，然后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格拉姆？”
　　“格拉姆？”奕豪以茫然的目光看着卡米拉，心想屠龙剑的名字怎么会突然从她的嘴里蹦出来。
　　“是……是这孩子的名字，它给自己取的名字，主人。”卡米拉慌忙解释着，当然，她的口中的“它”指的正是杀戮方舟。从某种角度来说，拥有思考回路的魔导战舰其实是和卡米拉类似的人工生命体，奕豪赋予了这艘战舰和人类相似的思考能力，因此给自己取名字这种小事当然不在话下，只是没想到它会以“格拉姆”为名，看来是受到创造主意志的影响。
　　“格拉姆吗……哼，真是体贴的家伙呢……”奕豪轻笑出来，杀戮方舟那太过凶烈的外形在他眼中也变得可爱起来，而就在他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股锐利的视线。
　　“你有什么不满吗？艾丽卡。”奕豪偏头看着锐利的实现的主人。
　　“不，没什么……”艾丽卡的语气和表情都在强烈主张着并非如此。
　　“那就不要露出这种神情啦，至少在卡米拉同意的前提下，你可以对格拉姆内部进行有限的改造……话说回来，格拉姆内部的大部分空间都是空着的，要它装满也得花点功夫就是了。”奕豪如此说着。换句话说，就是把格拉姆的所有权教给了卡米拉，把使用权交给了她就对了，因此艾丽卡也就没什么好不满的了。
　　“但在这以前，还是先处理更重要的事情吧……”奕豪偏头打量着周围，选择一处相对平坦的空地，随手甩出了一魔法阵，跟着一扇巨大的石门由魔法中浮现，他打量着石门上的印记，确认了印记的完整后，露出满意的神情。这扇是通向达克里斯炼金工房的通道，在他被至源分隔因缘的时候，工房也就按照设定自动锁闭，由上面锁码的情况来看，应该还没有人进去过。
　　“我要去工房逛逛，你们也跟着过来吧，有事情要交待给你们。”奕豪向谨慎等候在旁的诸位元老招呼着，跟着转向由刚才起便被冷落着的凤凰少女，就像呼唤宠物似的勾了勾手指。“过来，给你看点新鲜的东西。”
　　“唔……”一瞬间皇殷露出几欲爆发的神情，但奕豪却已率先踏入石门中，后面的元老们争先恐后地追了进去，没到一分钟就只剩下皇殷还留在原地。看着周围空旷的四方，皇殷咬着嘴唇，最后还是忍不住诱惑地踏入了那扇石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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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
　　凤凰少女偏头瞄着奕豪，虽然已经竭力控制情绪的波动，但高扬的眼神还是透出其实相当愉快的心情。
　　反观奕豪，却是脸色铁青，漆黑的幽瞳中射出森森的杀意，紧握成拳的右手因用力过度而颤抖，肉眼可见的混沌魔光不受控制地由魔眼中溢出。以其为中心，激荡着狂气和杀气的暗红漩涡吞噬了方圆百米的空间，若是以神域比喻其危险程度的话，或许已经去到了至神位也说不定。
　　十二位暗黑工会元老当即噤声，一致站到距离石门最近的位置，他们没有立刻开溜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似的勇气；而作为暗黑工会统帅的巴鲁米娜家公女的艾丽卡，则是低头看着脚下的方寸地面，屏气凝神地一动不动，似乎只要一抬头就会召来难以想象的后果；就连最忠诚的卡米拉，也下意识地退后了两三步，保持着立正的姿势随时等候暴君的召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低沉的，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压抑着怒气和狂气的声音，由暴君嘴里泻出，那双混沌的魔眼缓缓扫过身后，除了凤凰少女以外，暗黑工会相关者在一瞬间缩起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