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庆祝

　　目睹红衣的女王挥舞着炎鞭抽得凶残闻名的奥芬狼惨叫连天的情景，布伦希尔德宛如受到猛烈冲击般的愣在空中，而旁边的斯露德也露出不知道该怎样反应的神情，甚至就连躲在暗处的雷神转世的铁无道，也下意识的缩起脖子。
　　“乖乖不得了，还以为应付不了的只有那名小祖宗，原来蓬莱的女人每个都是这样凶悍啊……”
　　看着奥芬狼在皮鞭下翻滚哀号的模样，不良中年转而对空中的侄儿寄以深深同情的目光。虽然听说蓬莱的少帝行宫里聚集着四方神族的三千绝色佳丽，是天下一等一的奢华后宫，但倘若其中每个都是这种凶婆娘的话，那就算以红世的神王作交换，他也绝对不会答应……实在不知道奕豪是怎么撑到现在的，铁无道已可以预见到他今后水深火热的时光。
　　“……好好活下去啊，奕豪。”
　　瞥了一眼那边只剩下半口气的奥芬狼，铁无道对爱徒寄予简单的期望。
　　苏醒的炎巨人被瓦尔基丽们歼灭，复活的奥芬狼在垂死的边缘，再没有任何还能战斗的敌人，按照道理说情势到此就应该偃旗息鼓，但事实上人们却完全感觉不到战斗有任何结束的迹象，甚至骚乱和混乱还有继续扩大的迹象。
　　一切都因那名红衣女子的存在。
　　挥舞的炎鞭撕裂夜空，在震颤大地的轰鸣声中，几十座火山的山顶冒出喷发前的火光，带着强烈硫磺味的黑烟遮天蔽日，幸存的人们发出恐怖的尖叫，四散逃亡，恍然间仿佛就是世界末日的光景——在先前的战斗中，炎巨人和奥芬狼合起来也不过只破坏了半个城镇，然而若任由红衣女子继续无节制的释放力量，整座冰岛都会沉没在大西洋的海底！
　　布伦希尔德当然察觉到这样的危机，然而却根本无法靠近那条炎鞭的攻击范围。
　　雷神转世的铁无道虽然有那份力量，但犹豫着要不要脚底抹油的他，绝对不会想冲上去当箭靶。
　　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暴怒的红衣罗刹，冰岛的沉没已是不可逆转的事实……当事情似乎就要如此结局的时候，某个同样受到震撼的人总算及时清醒过来，伸手抓住那高高扬起的炎鞭。
　　“住手，朱雀。”奕豪带着艰难的神情制止了四方神的施暴。“要是你再把这条鞭子挥下去，瓦尔哈拉天宫都会被你给破坏掉。”
　　“哪又怎么样！”朱雀昂然的偏着头，身上的烈气丝毫未减。“竟敢对子君出手，一定要给这头不知厉害的畜生教训才行！”
　　“这个嘛，我想就算你继续打下去，它也很难再得到什么更深刻的教训了……”奕豪怜悯的目光落到下方奥芬狼的身上。只见再不堪蹂躏的奥芬狼，抓住他阻止朱雀的短短间隙，飞快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啧，居然就这样死了……”朱雀看着下面已躲到地府的奥芬狼，心有不甘的收起炎鞭。而随着这位四方神收起情绪，颤抖的地面和冒烟的火山都逐渐恢复到平时的安定状态，奕豪也总算长长呼出口气，这才想起更重要的问题来。
　　“对了，朱雀！你不是在朱雀领沉睡吗？怎么会跑到冰岛来了？”
　　“啊，是玄武把我叫出来的，她嫌处理天界领的事情太麻烦，就把我叫醒来接替管理蓬莱的职务，然后自己却躲进凝雾冰河睡大觉，完全不再管事情……真是的，这样也算是四方神吗？回去后，子君你可要好好说说她！”朱雀忿忿不平的向奕豪抱怨着，而后者却露出一头雾水的神情。
　　“那个，四方神不是都在帮助皇龙姐维持蓬莱的地脉吗？你这样随随便便的出来……皇龙姐那边不要紧吧？”
　　“事实上，是神君要我出来保护子君的哦！”朱雀以近乎苛责的目光射向奕豪，嘴里吐出的言辞也相当激烈。“身为轩辕剑的主人，神帝的继承者，不坐镇蓬莱统御四方，反而跑到这些奇怪的地方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这些都姑且不论，子君您身为蓬莱少帝，乃统御四方红世的至尊之躯，一举一动都牵动着红世的安泰，然而，你却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甚至屡屡以身犯险！我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啊？”
　　“不，这个……”被朱雀的气势凌迫，奕豪找不到辩解的言语。
　　“反正，你的任意妄为就连神君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命我在暗中跟着你，要是发现你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就立刻把你带回蓬莱去。”朱雀双手抱在胸前，昂首俯视的模样与其说是守护者，还不如说更像是监护人，奕豪的头不禁压得更低了。
　　“……等等。”突然注意到某个严重的问题，奕豪顿时不安起来。“朱雀，你说玄武又躲进凝雾冰河睡觉了？”
　　“是啊，她还擅自把凝雾冰河的水脉引到和汤湖相连，明明汤湖在朱雀领里的……”
　　“这个等下再说，现在我想问的是……”奕豪赶紧打断朱雀的抱怨。“玄武沉睡，朱雀你又跑到冰岛来，现在蓬莱岂不是没有一位四方神坐镇？”
　　“当然有。”朱雀即刻向奕豪说明道。“由于蓬莱的地脉在迅速恢复的关系，原本需要四人分担的工作量也变得只需要两人就能支撑，于是便空出来两个名额。其中当然一个是我，至于另一个嘛……子君要不要猜猜是谁？”
　　“……白虎？”迟疑几秒钟，奕豪随即满怀期待的确认着。
　　“……他倒是迫不及待的想出来，但放他出来又没人管教的后果，子君也应该知道吧？”朱雀嘴角牵出恶意的弧线，对着心惊胆颤的奕豪，狠狠甩出了令他脸色苍白的答案。“所以啊，另一个人选嘛，就是子君最期望看到的那个人呗！”
　　“啊啊啊啊啊……”奕豪发出宛如濒临绝望的哀号，瞬间崩溃跪倒在地。
　　“青龙啊，对子君做的事情很不满意哦？”朱雀毫无怜悯的向着奕豪的精神回路上持续抛投着重磅炸弹。“到我临走时他都还在抱怨，说什么‘竟然把蓬莱搞得乌烟瘴气后就给我跑得不见踪迹！’，还有‘他到底有没有身为蓬莱少帝的自觉啊？’这些话，所以子君最好赶快回去，要不然等青龙的怒气累积起来后，那可就……说起来，子君还没有看到过青龙真正动怒时的情景吧？”
　　“没……没有……”奕豪无辜的摇摇头，脸色再度苍白了几分。
　　“啧啧，那还好，毕竟那种可怕的事情，一辈子经历过一次就足够了……”朱雀继续吓唬着奕豪，但就在这时候，远处的布伦希尔德看局势已平静下来，于是让斯露德下去勘察灾情，而自己则骑着斯莱尼尔靠过来，也因此暂时化解了爱人的危机。
　　“朱雀……星君？”布伦希尔德迟疑着叫出红衣女子的名字。“请问，是蓬莱的朱雀星君吗？”
　　“正是。好久不见，北欧的女神……”朱雀回应布伦希尔德以暧昧的微笑。“啊，不对，这里应该称呼你为‘娘娘’吧？”
　　“娘娘”是对少帝妻子的称呼，虽然奕豪和北欧女神及地狱魔女间的因缘已成为蓬莱子民中近乎公开的秘密，但由四方神君的朱雀口里说出来，却代表着蓬莱官方对布伦希尔德身份的认可，意义可谓重大。
　　“呃……”
　　然而可惜的是，女武神对神州文化的了解尚不足以让她理解四方神君玩笑般的微妙表态，结果奕豪只好代替她向朱雀点头致意。
　　“不好意思，朱雀，给大家添麻烦了。”
　　“那里的话，包括前次天界领在内，对蓬莱变得越来越热闹的事情，大家可都是相当欢迎啊，会抱怨的也只有木脑袋的青龙而已。”
　　“是吗……青龙果然在抱怨啊……”奕豪拉耸着肩膀，沉重的叹了口气。“好吧，反正我作好负荆请罪的准备就行了吧……不过朱雀，回蓬莱的事情向后推迟一点吧，把冰岛人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家园破坏成这样，总不能一走了之吧？”
　　“子君言之有理，不过……”朱雀的目光跟着奕豪落到下方城镇冒烟的废墟上，打量片刻后发出简单的感想。“好像很麻烦诶？”
　　“是啊……”单是看着那头横卧地面的巨大狼尸，奕豪就禁不住再哀叹起来。
　　……
　　以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洒落冰岛为标志，奥芬狼和炎巨人共演的百鬼夜行之夜落下帷幕，虽然演出者们早已退场，然而舞台上却留下太多需要收拾的烂摊子。包括处理奥芬狼的巨大尸骸，修复被夷为平地的大半城镇，救助受伤的幸存者，安抚惶惶不安的冰岛人等等一系列善后处置，让刚刚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由狩魔协会归来的诗嘉古尔，差点立刻闭气晕了过去。
　　“没问题，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面对悲痛欲绝的瓦尔基丽大姐，奕豪镇定自若如此表示着。虽然就连布伦希尔德都对他投以信心不足的神情，但当奕豪和元老会联络，表示愿意把奥芬狼的尸骸教给暗黑工会处理的时候，争着要帮助冰岛人重建家园的十三元老们差点当着奕豪的面打了起来。
　　毕竟自古以来，各种灵兽的尸骸本来就是炼金术最好的材料，而其中又以神话等级的怪物最为贵重——在这一点上，曾经吞噬北欧主神的奥芬狼可以说是有着钻石般的最高价值。尤其在看到那具遮天蔽日的巨大尸骸时，元老们的眼中放出了阿里巴巴看到四十大盗宝库时的目光，谁要是得到了这座神化级别的宝库，至少在今后的三百年内将不会担心找不到制作魔具的材料，当然不可能把这黄金的机会让给别人。
　　结果在元老们尚未得出结论的情况下，十三个古老家族就争先恐后的派出麾下的势力运载着大量救援物资和人员前来冰岛，于是令诗嘉古尔及瓦尔基丽们头痛无比的问题就在蓬莱少帝的弹指间灰飞烟灭。
　　“金钱的力量……真是厉害啊……”
　　当看着几百艘运载着大量物资的魔导方舟在空中排成遮天蔽日的黑云时，就连纯朴的瓦尔基丽小妹禁不住生出如此感慨。
　　“齐格，不可以教坏斯露德。”
　　对斯露德的感慨，布伦希尔德则是简单警告着奕豪。
　　“公子啊，您简直比奥丁都还要全能啊！”
　　身材高挑的金发女神忘情的搂着男人的手臂，灼热的目光让人此刻相信不论奕豪提出什么要求，诗嘉古尔都不会拒绝。
　　“什么全能啊？如果真的这样厉害，就应该在破坏发生前把那头怪物搞定啊！害得本女王的宫殿都在被熔岩毁了，你要负起责任来！”
　　这样说的妖精女王，堂而皇之的把奕豪的头顶当成临时栖息地，连抗议的机会都不给他。
　　“公子，这样真的好吗？回去后你可要准备好面对天府和神工一族的怨念啊……”
　　朱雀的小声提醒着奥芬狼处置可能带来的后遗症，就如同一盆冷水从奕豪的头泼下。
　　“呃，我……我去那边看看就回来……”
　　受到前世思维惯性的影响，完全疏忽天府存在的蓬莱少帝，冒着冷汗悄悄离开瓦尔哈拉天宫，来到被暗黑工会重重封锁的城镇废墟。
　　奥芬狼的尸骸就横卧在巨大凹陷的中央，几百名工人正在清除凝固在底层的岩浆。在旁边，暗黑工会的几十名炼金术士围着奥芬狼指指点点，有的和别人大声讨论着什么，有的拿着记录魔具蹦上蹦下的照相，有的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奥芬狼的毛皮，有的干脆趁别人没看到的时候飞快的装上一试管的狼血……虽然元老会关于奥芬狼的最终处置还没下来，但这里的气氛已热烈得不输给丰收祭，只是联想到外面在废墟中失落沮丧的人们，奕豪的心里不禁涌出某种令人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本来他想过去跟这些后辈们打打招呼，但混在风中隐隐传来的话却让他停住脚步。
　　“唔，伤口周边呈现出焦黑炭化的痕迹……根据上面记载，杀死这头怪物的绝对是统帅大人绝招的烈焰翔斩剑啊！”一名元老对着手里一卷破旧的羊皮卷，仔细检查着奥芬狼的伤口，经过半小时的比较后，得出似乎理所当然的结论。
　　“烈焰翔斩剑，就是至高炼金的力量吗……自在驱使包罗万象的‘四大’之力，创造万物的究级炼金术，多么美妙啊……”一名青年炼金术士无比狂热的打量着炎巨人的尸骸，他似乎搞错了什么东西，脸上露出混合着希望和绝望的复杂表情。“啊啊啊，为什么炼金术的历史上只有寥寥数人达到‘四大’的境界啊？这简直是剥夺别人的梦想嘛！可恶！就算是说谎也好，就不能人数后面加个零吗？”
　　“连这样恐怖的怪兽都不堪一击，不愧是我等始祖，地狱的无冕之王，荣耀的黑暗之手，破灭魔人啊……”一名十三暗黑名门出生的千金站在奥芬狼的面前，向这象征着破灭魔人那压倒性强力的巨兽跪下，一边祈求着那位于遥远彼方的荣耀之名的恩宠。“始祖哟，吾等始祖哟，请聆听吾等卑微生命之眷顾之愿吧，若是能得到您短暂的眷顾，拉碧丝哪怕成为您的实验材料也心甘情愿啊……”
　　“放弃吧，劳伦斯家的女儿，十三个古老家族的三百多名女眷，谁都打着你这样的主意，然而其中见过始祖真面目的却连手指头都数不满……”旁边一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对她的话抱以叹息的认同，跟着却展开折扇，轻掩着嘴，对少女报以轻蔑的眼神。“据小姐说，吾等始祖的喜好比较特殊，像你这样毫无特点的小女孩能满足始祖吗？”
　　“呼呼，据说始祖的情人从地狱的女王直到北欧的女神，甚至连前世女儿的小姐都在其中呢，这份器量果然是我等凡夫俗子望尘莫及的啊……”一位搞不清楚状况的中年男子，在那边自顾自的说着令奕豪几乎忍不住要甩出烈焰翔斩剑的话。
　　“……嗯嗯，我就说小齐格有什么地方和前世不大一样，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趴在头上的提坦妮娅，对奕豪投以完全了解的目光，同时安慰般的拍拍他的头顶。“放心吧，看在小齐格这次奋勇杀敌的辛苦上，我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布伦希尔德的，但不管怎么说，对女儿出手这种事情还是适可而止的好……虽然这种事情在希腊神族里面不算什么，但小齐格毕竟是阿萨神族的英雄啊，偶尔也还是要注意影响的。”
　　妖精女王难得给出常识性的正经忠告，然而听在奕豪耳中，却只是在他心中引起强烈的破坏欲望。
　　干脆唤出烈焰翔斩剑把眼前这些胡言乱语的混账全部吹飞到世界的尽头吧！——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当然是轻而易举的，然而在当上蓬莱少帝后经历的种种磨难，已让奕豪锻炼出上位者必须具备的忍耐力，也因此只是拉耸下肩膀，吐出沉重的叹息。
　　“算了，随便你们去猜测吧，我已经不想再解释了……”
　　“什么嘛，这样的反应很无趣啊……”妖精女王露出八卦的本性，拉着奕豪的头发不依不饶的要求着。“小齐格，再多告诉人家一点啦！你和女儿间的不得不说的故事……”
　　“去你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故事！全部都是这些混账自己想象出来的，只有白痴才会去相信！”
　　“诶？没有？不要啦，这样根本不能拿来当诗歌的题材啊！我还想为小齐格撰写一部英雄史诗的，喂喂，多说一点有趣的事情吧？”
　　“谁管你啊！不许扯我的头发！”
　　“嗯咳！关于这一点，在下倒可以证明他的无辜哦？”
　　就在奕豪被妖精女王骚扰得烦不胜烦的时候，意料之外的援军登场，当那张白银的假面伴随着轻摇的折扇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就算是奕豪也禁不住一愣。
　　“……是你！”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奕豪对那人投以凶暴的视线。